中军大帐的炭盆烧得正旺,陈子元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坐起身时,案几上的青铜漏壶刚滴完第七滴水。
昨夜亲兵扶他回帐时沾在衣襟上的雪水早凝成了冰碴,此刻正贴着后腰刺骨地凉。
"先生醒了?"守夜的书童捧着热粥进来,青瓷碗沿腾起的白雾模糊了他年轻的面容,"张统领的急报辰时三刻就到了,玄德公说等您用过早膳再去见他。"
陈子元接过粥碗的手顿了顿。"泰山战区的?"
"是。"书童展开案上卷着的竹帛,最上面一张墨迹未干,"辽字火漆,张将军亲笔写的——'泰山营垒已固,十万大军枕戈待旦'。"
粥的热气熏得眼眶发酸。
陈子元望着竹简上"枕戈待旦"四个力透纸背的大字,想起三日前军改会议上关羽攥紧的拳头。
废部曲制那日,关将军腰间的青龙刀鞘在地上磕出半寸深的印子,末了却只闷声说了句:"只要能杀曹贼,关某的兵...分就分吧。"
他放下碗,指腹摩挲着案角新刻的军制表。
郡兵收编为地方护卫军,将领三年一轮调,每营设监军司——这些条文他在现代军事史里倒背如流,可真落到三国土地上,总像踩在浮冰上。
昨夜醉酒时摸到的竹简边角还带着关羽掌心的温度,那些跟着关云长从解良走出来的老卒,如今被拆成三营分驻荆襄,若哪天战鼓一响,他们还能像从前那样为将军死战吗?
"先生?"书童的声音将他拽回帐中。
陈子元吸了吸鼻子,把竹简卷成筒:"去请玄德公,就说子元这就过去。"
出帐时北风正紧。
他裹了裹大氅往帅帐走,远远见校场方向尘土飞扬——是新练的弩兵队在操演。
从前各军自练的弩手如今全归中央司统一调配,队列里再不见"关"字旗、"张"字幡,只有清一色的"汉"字玄旗猎猎作响。
帅帐门帘掀起的瞬间,刘备的声音先撞了过来:"子元,你看这地图。"
案上的羊皮地图足有两人高,用红笔标出的防线从泰山直连江夏,将兖州围了个半圆。
刘备指尖点在"泰山战区"四个字上,指节因用力泛白:"文远今早送来的地形图,说济水南岸有处隘口,最窄处仅容三骑并行。"
陈子元凑近,见地图边缘密密麻麻标着张辽的批注:"此处可伏火油"、"山后有溪可取水"。
这个曾在吕布帐下与他对峙的并州猛将,如今在刘备麾下把兵书读得比谁都透。
"玄德公可知文远昨夜写这信时,手在抖?"陈子元突然开口。
刘备抬眼。
"末将虽蒙明公厚恩,然兖州乃曹公旧土..."他模仿着张辽的雁门口音,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案角,"我在他帐外站了半柱香,听他把'曹公'二字咬碎了又咽下去。"
帐中静得能听见炭盆里松枝爆裂的轻响。
刘备伸手按住他手背:"当年在平原,我不过是个领平原相的左将军;如今八州之君,能让文远这样的豪杰甘心换主...子元,你比谁都清楚,这不是靠刀枪。"
话音未落,帐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报——许都急件!"
信使的声音裹着北风撞进来,带起的风掀得地图哗哗作响。
刘备接过木匣时,封泥上的"曹"字朱砂印还带着湿气。
"孟德这是急了。"陈子元望着被拆封的帛书轻笑。
信里不过是些"共尊汉帝"、"勿伤和气"的场面话,但最底下那张密报他看得清楚——曹操昨夜召集群臣直至三更,程昱的"急备战"被写进了起居注。
"子元,你说他此刻在许都做什么?"刘备突然问。
许都丞相府的铜鹤香炉正飘着沉水香。
曹操捏着茶盏的手青筋凸起,茶盏边缘的冰裂纹在烛火下像道狰狞的疤。
"刘备军改之后,总兵力已逾百万。"程昱的声音像块砸进冰湖的石头,"泰山、江夏、南阳三地驻军,皆是能战之师。"
"文若,你怎么看?"曹操转向首座的荀彧。
荀彧放下竹简时,袖口带起的风拂过烛芯,火苗忽明忽暗。"当年明公收青州兵,何尝不是断了豪族的根?
刘备这手,不过是学您。"他顿了顿,"只是...他比您快了十年。"
殿外传来更漏声。
曹操突然笑出声,指节敲着案几打拍子:"十年...当年在洛阳,我与玄德煮酒论英雄时,他还在替公孙瓒守城门。"他猛地捏碎茶盏,瓷片扎进掌心,"可现在!
他的兵能从辽东排到交州!"
血珠顺着指缝滴在地图上,在"兖州"二字旁晕开暗红的花。
郭嘉突然上前,用丝帕裹住他的手:"明公莫急。
刘备虽强,江东有周瑜的十万水师,汉中张鲁刚得了五斗米教的粮草,更别说..."他压低声音,"辽东的兵工厂。"
曹操的瞳孔骤然收缩。
同一时刻,千里外的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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