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卷着咸湿的潮气灌进军帐时,周瑜正用狼毫在竹简上圈点最后一行战报。
案角铜灯被风掀得摇晃,暖黄的光在他眉间投下阴影,映得那道箭疤更似一道暗红的蜈蚣。
"公瑾,寿春急报。"黄盖掀帘而入,甲叶相撞的脆响惊得烛火噼啪一跳。
老将军粗粝的手掌摊开,两枚带泥的木简躺在掌心,"庞士元的粮草队改走淝水西岸,前日在芍陂劫了咱们三船盐铁。"
周瑜的狼毫悬在半空,笔尖的墨珠坠下来,在"芍陂"二字上晕开团墨迹。
他屈指叩了叩案上的舆图,指尖停在寿春与庐江交界的淝水渡口:"士元这是要把战线拉长,逼我分兵。"
"末将愿带三千刀盾手去截粮!"周泰按剑上前,臂上箭伤未愈的疤痕随着动作凸起,"那书生若敢再犯,末将砍了他的旗!"
周瑜忽然笑了,指节抵着下巴,眼尾的细纹里浮起几分冷意:"截粮?
那是匹夫之勇。"他抽出腰间玉珏,在舆图上划出道弧线,"庞士元擅长奇正之变,可他忘了——"玉珏重重压在"寿春北"的位置,"十万山越兵在鄱阳湖练了三个月水战,明日辰时开拔。"
黄盖的浓眉皱成个疙瘩:"山越兵虽勇,可那是主公留给防刘表的......"
"刘表?"周瑜抬眼,眼底寒芒如刃,"刘景升现在连江陵的城门都不敢开。"他将战报往案上一推,木简相撞发出清响,"士元以为我会守着江东一亩三分地?
错了。"他的手指抚过舆图上"寿春"二字,像是在抚弄猎物的咽喉,"等我率十万山越兵压到寿春城下,他的奇谋再妙,也得先过我这关。"
帐外忽有马蹄声急,周泰掀帘望去,见个斥候滚鞍下马,铠甲上还沾着草屑:"报——庞军师令!"
庞统捏着那封加急军报的手微微发颤,竹简边角几乎要嵌进掌心。
营外的篝火噼啪炸响,火星子窜上夜空,像极了他此刻翻涌的心思。
"周郎亲自来了?"他对着案上的沙盘低语,指尖无意识地拨弄着代表江东军的青旗,"十万山越兵......"
帐外传来巡夜的梆子声,他突然抓起沙盘上的"寿春"木牌,狠狠插进淝水北岸的位置。"传吴兰、雷铜!"他的声音陡然拔高,震得帐顶的军旗簌簌作响,"让他们带五千轻骑绕到敌后,子时前必须切断舒县到寿春的粮道!"
"军师,这太冒险了。"亲卫张任欲言又止,"山越兵惯走山林,咱们的骑兵......"
"冒险?"庞统猛地转身,火光照得他额角青筋直跳,"周郎最擅以静制动,等他大军扎稳营寨,咱们连退路都没有!"他抓起案上的酒碗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呛得眼眶发酸,"去告诉子龙,让他把长枪营拉到淝水西岸——"他的手指重重戳在沙盘上,"就说庞士元要跟周瑜,抢这半柱香的先手!"
吴郡的承明殿里,青铜鹤灯的光被染成血色。
孙策将酒樽砸在地上,翡翠酒液溅在张纮的玄色官服上,像朵狰狞的花:"朱治私通曹操?
顾雍暗调丹阳兵?
好个江东士族!"他抽出腰间佩剑,"噌"地劈在御案上,檀木案面裂出道深痕,"传朕的令,把朱府上下一百三十七口,全押到朱雀桥砍了!"
"主公!"张纮踉跄着跪下来,灰白的胡须沾着酒渍,"朱治不过是被族中子弟蒙蔽,顾氏更是三代忠良......"
"忠良?"孙策的剑尖挑起张纮的下颌,"当年我爹被暗箭射穿胸膛时,这些忠良在哪?"他的呼吸急促起来,胸口的铠甲随着起伏发出轻响,"去告诉那些老匹夫——"他猛地收剑入鞘,剑鸣惊得梁上栖鸟扑棱棱飞起,"再敢动歪心思,朕的剑,不介意多沾些血!"
张纮退出殿门时,背后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
他望着殿外被月光照亮的血渍,想起二十年前孙坚跨江击刘表时说的"江东要姓孙",又想起方才孙策眼底的红,像极了当年汜水关下,被大火映红的天空。
汉中的夜静谧得反常。
陈子元捏着密报的手在烛火下投出晃动的影子,绢帛上的字迹还带着墨香:"孙伯符屠朱门,顾氏闭宅,江东士族人人自危。"
"先生?"侍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主公问是否要将新得的蜀锦送去甘夫人处。"
"知道了。"陈子元应了一声,目光却仍停在密报上。
他屈指弹了弹烛芯,火星溅在绢帛边缘,焦了个小角。
窗外的银杏叶沙沙作响,他忽然想起昨日与刘备论天下时,对方说的"江东若乱,荆州可图"。
可此刻,他望着密报上"周郎北上"四个小字,喉结动了动。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案头的玉镇纸,那是鲁肃去年送的,刻着"共抗曹贼"四个字。
"备马。"他突然起身,玄色大氅扫过案角的茶盏,"去见主公。"
侍从应了一声,转身时听见身后传来极轻的叹息,混着烛芯爆响的噼啪声,消散在夜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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