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的雪色里,两支队伍像两把淬了霜的刀,分别插进新野城外的黑暗。
东边山道上,张绣的银枪挑开最后一丛荆棘时,掌心已沁出薄汗。
他回头瞥了眼身后的步卒——二十里山路爬下来,几个新兵的棉靴底都磨破了,雪水渗进袜子,每一步都发出"吱呀"的哀鸣。"龟孙子们!"他踹了脚落在队尾的亲兵,"再加把劲!
等烧了曹营粮草,每人赏两坛杜康!"
亲兵捂着屁股爬起来,却不敢抱怨——谁都知道这位将军的脾气:去年宛城之战,他单枪匹马冲阵,枪尖挑了典韦的护心镜;上个月跟麹义赌酒,喝空十八坛还能把三百斤的石锁举过头顶。
此刻他肩甲上的银鳞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连呼出的白气都带着股子狠劲:"东岗坡陡,曹军绝想不到咱们敢摸上来。
等某把火折子扔进去——"他用枪杆戳了戳前方影影绰绰的营寨,"看那麹义还敢拿芦苇荡说事!"
西道芦苇荡里,麹义的轻骑正踩着没膝的积雪。
他摘下皮手套,摸了摸马颈上的汗——这匹乌骓跟了他三年,此刻呼吸已有些粗重。"慢着。"他突然勒住缰绳,马蹄在雪地上犁出深沟。
前军的斥候打了个手势:曹营后寨的篝火比寻常暗了两成,连巡夜的梆子声都隔了半柱香才响。
"老贼玩虚的。"麹义眯起眼,手指摩挲着剑柄。
三个月前在徐州,他曾跟着刘备劫过曹操粮道,那时曹营的哨兵每百步就有一组,火把照得雪堆都发亮。
今日这般松懈...他盯着芦苇荡里晃动的黑影,突然笑出声——正合他意。"传我令:卸了马蹄的棉布!"他抽出佩剑指向营寨,"纵马冲!
等某砍了守寨将的脑袋,看张锈拿什么跟某争!"
马蹄声骤然炸响,积雪被踢得飞溅,惊起几只夜鸟。
曹操的帅帐里,程昱的手指正叩着案上的羊皮地图。
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影:"主公,张绣麹义争功心切,此刻怕是已摸到营边。"
"哦?"曹操捏着酒盏的手顿住,杯沿的酒液晃出半滴,"你说他们会先烧粮草还是冲辕门?"
"都不是。"程昱捻了捻胡须,"这二人要的是'首功'二字——必然抢着杀进帐中取将军首级。"他抬手指向地图上东西两处标记,"西道芦苇荡地势低洼,东岗坡陡路窄,两支队伍走了半夜,士卒早累得腿肚子转筋。
此时若咱们示弱..."
曹操突然笑出声,酒盏重重磕在案上:"好个诱敌深入!"他转身对帐外喝道:"传奉先、妙才!"
帐帘掀起,吕布的方天画戟先扫了进来。
这位"飞将"甲胄未卸,肩披的兽皮还沾着雪屑:"曹使君有何差遣?"
"你带三千虎豹骑守东寨门。"曹操指了指夏侯渊,"妙才带两千精骑伏西营侧。
等那两路贼军杀得兴起——"他屈指一弹,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开营门,往死里冲!"
东边山岗上,张绣的火折子刚擦着。
"烧!"他大喝一声,几个亲兵举着浸油的火把扑向草垛。
可火势刚窜起半人高,寨门突然"轰隆"洞开。
月光下,吕布的赤兔马如一团火云冲来,方天画戟扫过之处,三个举火把的亲兵被挑得飞起来。"哪里来的鼠辈?"吕布的吼声震得寨旗乱颤,画戟尖挑起张绣的银枪,"也配烧某家的粮草?"
张绣的虎口瞬间裂开,银枪几乎脱手。
他这才惊觉——眼前的曹营根本不是空寨!
刚才那些蔫头耷脑的守兵,此刻个个举着亮银刀,刀身上还凝着霜;方才暗下去的篝火,不知何时全燃成了赤红色,照得雪地一片血亮。
"撤!"他扯着嗓子喊,可士卒早乱了阵脚。
有个新兵吓瘫在草垛边,被吕布的马踏过,惨叫声混着火势"噼啪"炸响。
张绣挥枪挑开刺来的两柄刀,回头望去——东岗的陡坡此刻成了催命符,败兵挤在窄路上,摔下山坡的"扑通"声比喊杀声还密。
西边芦苇荡里,麹义的剑刚架住夏侯渊的鬼头刀。
"麹将军好兴致。"夏侯渊咧着嘴笑,刀锋压得麹义手腕发颤,"大冷天的,不在营里烤火,跑这芦苇荡里喂蚊子?"
麹义这才发现,所谓的"曹营后寨"不过是座空营——草垛里塞的是冻硬的土块,帐幕下支着的是裹了军衣的木杆。
他背后的轻骑早被伏兵冲散,几个亲信护着他往回撤,马蹄却陷进芦苇荡的冰水里,冻得战马直打摆子。
"东边有动静!"有亲兵喊。
麹义侧耳听——是喊杀声,夹杂着熟悉的银枪破风声。
他咬了咬牙,挥剑砍翻挡路的曹兵:"撤向东岗!
保张绣那竖子!"
可等他带着残兵冲到东岗下,只看见张绣的银枪斜插在雪地里,枪杆上还挂着半片染血的鳞甲。
山林里,赵云的手指搭在箭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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