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残阳漫过首阳山顶时,义正蹲在溪边洗铠甲。
铁锈味的血水混着夕阳,在溪面铺成条红绸。
他的指尖反复摩挲着甲片上的凹痕——那是三日前西凉铁蹄踏城时,被飞矢擦出的印记。
林子里突然传来枯枝断裂的声响,比鸟鸣碎,比风重。
义的手瞬间扣住剑柄,转身时带起的水花溅在脸上,凉得他后颈发紧。
浑身是血的暗卫二十四从灌木丛里扑出来,像片被风卷着的破布。
他怀里紧抱着的绢帛浸透了血,连指缝里都渗着红,见着义的刹那,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军...令..."
义接住他下坠的身体,铠甲被血浸透的重量压得他踉跄半步。
二十四的指甲几乎要抠进他的甲缝,最后一口气散在风里时,嘴里还咬着半字未说的"丞"——那是他们对陈子元的暗称。
绢帛在义掌心展开的瞬间,夕阳正好穿透血色,将"围魏救赵"四个大字照得透亮。
墨迹在血里晕开,像团烧红的炭,烫得他指尖发颤。
他突然想起三日前城楼上,陈子元隔着浓烟扔来的火折子:"泾阳守七日,够我绕到曹操背后捅刀子。"如今七日将满,这道军令,是让他们弃城突围。
"解脱了?"义对着溪水映出的脸笑了笑,可那笑比哭还难看。
城墙上还插着眭元进的断刀,马厩里二十匹伤马的嘶鸣还在耳边响,更别说西城门被撞塌的缺口下,埋着三百个连名字都没留下的弟兄——突围不是解脱,是把这些重量全扛在肩上,活着带出去。
他攥紧绢帛往营地跑,皮靴踩过碎石子的声响惊飞了几群乌鸦。
中军帐的门帘被风掀起一角,眭元进的呻吟混着药味飘出来。
这位曾单骑斩过匈奴左贤王的猛将,此刻像片被揉皱的布,瘫在草席上。
左边衣袖空荡荡垂着,断臂处缠着的布带早被血浸透,在草席上洇出个暗红的月牙。
"将军。"义的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刀背。
眭元进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他想坐,伤口却扯得他倒抽冷气:"暗卫...回来了?"
义把绢帛递过去。
眭元进的右手抖得厉害,指尖在"围魏救赵"四个字上摸了三遍,突然笑了:"好,好个陈丞相。"他抬头时,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药渣,"要突围?"
"子时西门。"义喉结动了动,"两千残兵,能带走多少是多少。"
眭元进的手垂下来,盯着自己空荡荡的左袖。
帐外有风吹进来,吹得烛火摇晃,他的影子在墙上晃成一片:"我这副样子,上马都得人扶。"他突然抬头,眼神亮得吓人,"让我留下。"
义的呼吸一滞:"将军——"
"听我说!"眭元进猛咳起来,血沫溅在义的甲胄上,"西门的撞车还卡在缺口里,我带人把车点了,火墙能挡曹军半个时辰。"他的右手死死攥住义的手腕,"你带着弟兄们跑,跑回凉州,跑回陈丞相身边...总得有人把火种带回去。"
帐外的更鼓声突然响了,是戌时三刻。
义望着眭元进额角的冷汗,那汗珠子顺着刀疤滚进衣领,像条细细的血线。
他想起七年前在幽州,眭元进也是这样攥着他的手腕,把最后半块炊饼塞给他:"小子,活下来比什么都要紧。"
"好。"义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让张二牛带二十个伤兵陪你。"
眭元进笑了,笑得眼角泛泪:"傻小子,伤兵跑不快,留下还能多放几箭。"他松开手,摸出怀里的虎符——那是当年公孙瓒亲赐的"破胡"令,"替我交给陈丞相...就说眭元进没给汉臣丢脸。"
子时的风裹着焦土味灌进城门洞。
义的战马喷着白气,前蹄在地上刨出个浅坑。
他回头望了眼身后的千余残兵:有断了箭的弩手攥着菜刀,有缺了甲的步兵背着门板,最前面的几个小卒,怀里还揣着战死兄弟的护心镜。
"开城!"他的声音撞在城墙上,惊得几处烽火台的守夜兵卒抬头。
西门的木栓被缓缓抽开,吱呀声像根细针,扎破了夜的寂静。
义一夹马腹冲出去,马蹄溅起的尘土里,他听见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喊杀——是眭元进带人点燃了撞车。
火舌舔着城门楼的飞檐,把半边天烧得通红,照见城墙上晃动的人影,像群扑火的飞蛾。
"跑!"义吼了一嗓子,战马的铁蹄在土路上敲出急鼓。
他不敢回头,怕看见眭元进的火墙,怕看见那面"眭"字旗在火里卷成灰。
他只能盯着前方的山路,那里有凉州的方向,有陈子元说的"转机"。
许都前线的大帐里,曹操捏着荀彧的急报,指节把竹片压得咔咔响。
帐外鲜卑使者的嚷嚷声又起来了:"曹司空,我家可汗说了,秋粮再迟三日,这战马的草料..."
"退下。"曹操头也不抬,直到那声音消失在帐外,才转向曹仁:"子孝,前线的粮道再加三千护粮军。"他抽出腰间的青釭剑,剑刃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去告诉曹洪,让他按荀彧的部署走——但要留五千骑兵在小平津,别让陈子元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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