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里吉的狼牙棒重重砸在马臀上,惊得坐骑前蹄腾空。"吹号!"他扯开喉咙,狼皮护颈下的青筋暴起,"三长两短,全营压上!"牛角号的呜咽登时撕裂夜空,八百鲜卑骑兵如被捅翻的马蜂窝,马刀在月光下攒动成银浪——这是他昨夜从王帐偷听到的"软骨头",可方才阿古达说西墙只有老弱,此刻城楼上晃动的火把却比草原上的流萤还密。
他抹了把脸上的风,安慰自己:定是汉军虚张声势,等撞开城门,那些举火把的娃娃还不是得尿裤子?
城垛后的孟建听见号声,喉结猛地滚动。
他攥着剑柄的手沁出冷汗,指缝里还沾着方才替伤兵止血时蹭上的血渍。"第三队上滚木!"他对着城下喊,声音哑得像破风箱。
东墙传来木料断裂的脆响,他转头望去,只见三个新兵正用麻绳拽着半人高的圆木往垛口挪,最前面那个少年的裤脚正往下滴着血——方才飞石砸中了他的小腿,可他咬着牙,每一步都在青石板上碾出血印。
"县令!"守城老兵王二柱踉跄着扑过来,肩头插着支带倒钩的箭,"西墙撑不住了!
那帮鲜卑崽子用马刀劈城门,门板都裂了道缝!"孟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月光下,西城门的榆木板正剧烈震颤,每声撞击都震得城砖簌簌往下掉。
门缝里已经漏进几点寒光,是鲜卑兵的刀尖。
"去!
把火药包搬过去!"孟建拽住王二柱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老人的皮肉,"陈先生走时说过,新平城墙根埋了三车火药,引线就在西墙第三块砖下——"他突然顿住,喉间泛起腥甜。
昨夜子时他亲手把引线塞进砖缝,可此刻西墙下,十几个鲜卑骑兵正举着盾牌往上爬,最前面那个的皮甲上还沾着守城百姓的脑浆。
城下传来女人的尖叫。
孟建低头,看见个系着蓝布围裙的妇人正用石臼砸向攀城的鲜卑兵,石臼砸偏了,砸在那人的盾牌上,反震得她踉跄着栽下城垛。"阿娘!"跟着她的小丫头扑过去抓她的衣角,却只扯下块碎布。
孟建的视线模糊了,他想起今早这妇人给他送过热粥,粥里还埋着两个腌鸡蛋。
"杀——!"鲜卑人的喊杀声更近了。
孟建看见第一面狼头旗爬上西墙,旗面上的金线绣着滴血的狼眼。
他抽出剑,剑刃刮过城垛时迸出火星。"儿郎们!"他扯开嗓子,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新平丢了,池阳的百姓就得给鲜卑人当奴隶!
咱们的妻儿老小,就得被拖去草原喂狼!"他挥剑指向正在攀爬的敌兵,"今日不是他们死,就是咱们死——给我砸!"
滚木礌石如暴雨倾泻。
但鲜卑人太多了,像潮水般漫过同伴的尸体往上涌。
孟建看见方才那个提火把的新兵被马刀砍中胸口,火把掉在地上,照亮他死不瞑目的脸——不过十六七岁,眉骨还带着孩子气的圆润。
他的右手还保持着攥火把的姿势,指缝里漏出半截引线,那是方才孟建让他去点燃的火药引线。
"引线!"孟建脑子里嗡的一声。
他扑过去抓起那半截引线,引线末端还冒着火星,可剩下的长度连三尺都不到。
他顺着引线往城下看,引线蜿蜒着穿过血污,消失在西城墙根的砖缝里。
如果现在点燃...他抬头,西城门的门板已经裂开半人宽的缝隙,鲜卑人的喊杀声裹着血腥味灌进来。
"县令!"王二柱突然扑过来抱住他的腰,"您疯了?
那火药能炸塌半面城墙,咱们也得跟着——"
"松开!"孟建反手推他,可老兵的胳膊像铁铸的。
他望着城下如蚁的敌兵,突然笑了,笑得眼眶发热:"陈先生说我是文人,守不了城。
可今日...我偏要让他看看,新平的骨头有多硬。"他抽出腰间的火折子,火折子在风里忽明忽暗,映得他的脸忽青忽白。
就在这时,大地突然震颤起来。
孟建的火折子掉在地上。
他踉跄着扶住城垛,听见东边传来闷雷般的轰鸣——不是雷声,是马蹄声!
无数马蹄叩击地面的轰鸣,像暴雨砸在铜盆上,震得人耳膜发疼。
王二柱松开手,眯眼望向东方:"是...是玄铁马镫的声音!"他突然老泪纵横,"是咱们的骑兵!
是张将军的骑军!"
彻里吉也听见了。
他正举着狼牙棒督战,突然觉得后颈发凉。
扭头望去,东边的黄尘里涌出一片黑浪,马背上的骑士披着玄甲,长枪如林,最前面那员大将的红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团烧穿夜幕的火。"撤!"他吼道,狼牙棒差点从手里脱落,"是汉军精骑!"可他的命令被喊杀声淹没了,鲜卑骑兵正杀红了眼,哪肯轻易退去?
"杀!"张绣的长枪挑飞一员鲜卑裨将的头颅,血溅在他的玄甲上,开出朵妖异的花。
他昨夜在三百里外的安陵接到急报,连晚饭都没顾上吃就率五千精骑狂奔,马队里有三匹战马倒在半路上,可他咬着牙没停——新平要是丢了,池阳的粮草就是鲜卑人的,而池阳后面,是刘备刚收编的三万新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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