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翻开舆图,指尖点在"涪水关"的位置,那里被朱笔圈了三道,"只是......"他抬眼看向刘备,后者正用炭筷拨亮烛芯,火光映得他眼底发亮,"这一子落下去,益州的梅树,怕是要开得更艳了。"
张飞揉着发沉的脑袋凑过来,酒气裹着话:"陈先生又卖关子......"
"且听先生说。"关羽按了按他的肩,目光却紧盯着舆图上的红点。
烛火在舆图上投下摇晃的影子,将"益州"二字的墨迹晕开,像团待燃的火。
陈子元的指尖在涪水关的朱圈上顿了顿,忽然屈指叩了叩舆图边缘:"玄德公,云长,翼德,且看这三方——"
他展开袖中另一卷帛书,是新绘的天下形势图。
竹笔在"成都"处点出个墨点:"刘璋暗弱,张松法正连递密信,说其治下郡县钱粮十征九空,军中有老兵抱怨'吃的是霉米,穿的是露裆甲'。"话音未落,张飞的酒气先扑过来:"那还等甚?
咱带三千人杀过去——"
"翼德且听。"关羽按了按他肩膀,目光却钉在"建业"二字上,"东吴呢?"
陈子元的手指划过长江:"孙权去年收了鄱阳贼帅彭虎,又用吕范整顿军户,现在庐江到柴桑的水寨,能泊两百艘楼船。"他屈起第二根手指,"至于曹操......"舆图被烛火烤得卷起边角,他压平"许都"的位置,"今秋刚并了汉中张鲁,关中兵卒已增至十五万,前日探马报,夏侯渊在陈仓修了十二座箭楼。"
刘备的指节抵着案几,指腹蹭过那道长坂坡留下的旧痕。
他望着舆图上密密麻麻的红点,忽然想起昨日粮官的汇报:"军中有三万老卒,每月要吃两万石粟——"
"所以这棋,得先清棋盘。"陈子元解下算筹袋,竹片"哗啦啦"撒在案上,"玄德公,当前咱们有七支军团,看似兵多,实则每支不过三五千,训练不精,粮草分散。
若遇曹操十五万大军压境......"他拈起根刻着"精"字的算筹,"不如裁到三支,每支万人,配强弩、重甲、铁盾,粮秣集中调配,战力至少翻三倍。"
案上的酒坛"咚"地响了一声——张飞的拳头砸在坛身:"裁军团?
那我带的第三军算甚?
去年在新野,咱可是用三千人挡了曹仁半日!"他脖颈涨得通红,酒气裹着粗气喷在舆图上,"陈先生莫不是嫌咱大老粗带不好兵?"
关羽的拇指慢慢摩挲刀穗上的铜铃。
他想起上个月巡营,看到第二军的新兵连扎营都歪歪扭扭,可转头又想起荆州边界的哨报:"零陵郡最近有山越袭扰,若裁了第四军,谁去守那三百里山路?"他按在刀鞘上的手紧了紧,"先生说的精锐是好,可咱现在连五千能打硬仗的都凑不齐,裁了兵,拿甚填防线?"
刘备没有说话。
他盯着算筹堆里刻着"裁"字的竹片,忽然想起建安五年在小沛,为了凑三千兵,他亲自去农户家借粮,有个老妇哭着说"这是给儿子娶亲的米"。
如今兵多了,可那些被裁的士卒,又该如何安置?
陈子元早料到会有此问。
他从袖中抽出一卷竹简,是近三月各军的伤亡记录:"云长且看,第二军去年秋征,战死一百零八人,其中七十三个是因为甲胄开裂。"他又摊开另一张纸,是各军粮草消耗表,"第三军每月比第一军多吃五百石粟,可上月对抗演练,被翼德自己带的亲卫杀得丢了旗。"
张飞的脸腾地红到耳尖。
他抓过那卷伤亡记录,粗糙的指腹蹭过"甲胄开裂"四个字——上个月他确实骂过军需官"拿破铁片糊弄老子",却没细想过这些破甲能要人命。
"裁的不是人,是冗兵。"陈子元的声音放轻了些,"裁掉的老弱,可编入民壮,战时运粮,闲时屯田。
精锐军团则集中训练,每月校武,前百名升什长,末百名降民壮——"他突然顿住,因为看见刘备的拇指正反复摩挲着"民壮"二字,像是在确认这两个字的分量。
关羽的刀穗突然垂了下来。
他想起在解良老家,那些被官府抓去充军的乡邻,大多是扛不动锄头的老汉,上了战场只能当箭靶。
若真能编成民壮......他指尖轻轻敲了敲案几:"那裁哪几支?"
"先裁第四、第七军。"陈子元的算筹在舆图上摆出两个交叉的箭头,"第四军守的零陵山路,可让赵云的亲卫营分一半去,配合民壮设烽火台;第七军驻的江州,本就是鱼米之乡,裁了兵正好让百姓多开百亩良田。"
刘备忽然站了起来。
他走到窗边,月光正漫过飞檐的兽吻,在他背上镀了层银边。
楼下传来巡夜的梆子声,"咚——咚——"敲得人心发紧。
他想起三日前,有个伤兵跪在帐外,说"将军,我还能拉弓",可那只胳膊上的箭疮,已经烂到见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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