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扯开嗓子喊:"孟获昏庸!
曹军已经到了——!"话音未落,一支短矛擦着他耳朵飞过,扎在寨门上。
寨子里的狗突然狂吠起来。
杨峰咬着牙拽门闩,木闩"咔"地一声断成两截。
寨门"吱呀"打开条缝,他看见山梁下影影绰绰的火把,像一条蜿蜒的火蛇,正顺着山路往寨子爬过来。
"杀——!"
巡夜小队长的矛尖抵住杨峰后背。
他踉跄着扑出寨门,回头时正看见小队长举矛要刺,月光下,矛尖闪着冷冽的光,像极了许都街头,那个追打他的掌柜手里的铜勺。
山梁下的火蛇突然加速。
杨峰跪在地上,望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印,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和当年在许都墙根蹲守时一样,他听见了命运的脚步声,正踩着血与火,向他奔来。
喊杀声像炸雷般劈开夜幕时,孟获正搂着酒坛在虎皮褥子上打呼。
酒气裹着烤肉味糊在他脸上,直到后颈被溅了温热的血珠,他才"嗷"地翻起来——帐外火把映得牛皮帐泛着妖异的红光,有马蹄声正从寨门方向踏碎他的酒梦。
"大王!
寨门破了!
曹军杀进来了!"亲兵阿虎撞开帐帘,脸上划着道血口子,"杨峰那狗贼......他开的门!"
孟获的酒意"轰"地散了。
他抄起床头的青铜战刀,刀鞘"当啷"砸在地上。
战刀是阿爹当年用南中精铁铸的,刀柄缠着的蟒皮还带着体温,此刻却冰得他掌心发疼。"放屁!"他一刀劈断帐前的牛骨挂饰,"杨峰跟着老子打了二十年山仗,连狼崽子都替我挡过箭!"
话音未落,一支流箭"噗"地钉在他脚边。
孟获低头,箭杆上缠着的红绸还沾着酒渍——正是白天粮车上那酒葫芦的系绳。
他突然想起朵思大王弯腰捡算筹时的白发,想起老臣欲言又止的模样,喉咙里像塞了块烧红的炭。"阿虎!"他扯下虎皮披在肩上,"去把朵思、祝融都叫来,老子要活剐了杨峰!"
杨峰的短刀已经卷了刃。
他退到篝火旁,火星子溅在脸上,烫得皮肤生疼。
孟获的战刀带着风声劈来,刀光映得他眼前发黑——这刀他见过,十年前孟获用它砍了背叛的沙摩柯,刀刃上的血渍至今没擦干净。"孟大王!"他踉跄着闪过横劈,"是曹军许了我......"
"许你个屁!"孟获的刀背砸在他肋骨上,杨峰听见骨头裂开的脆响。
当年在狼头山,他替孟获挡过熊瞎子的爪子,现在这双曾被孟获拍着肩膀说"好兄弟"的手,正攥着要他命的刀。
寨外传来夏侯渊的吼声:"杀干净!
一个活口不留!"杨峰突然想起许都街头的糖画,甜得发腻的糖渣黏在脸上时,他也是这么喘不上气。
"大王!"
女声穿透喊杀声。
祝融夫人手持丈八长标撞开人群,银饰在火光里乱颤。
她的鹿皮战裙沾着血,发间的孔雀翎断了两根——显然刚从后营杀过来。"曹军至少五千人!"她长标一挑,替杨峰挡开孟获的下劈,"再不走,咱们都得死在这儿!"
孟获的刀停在半空。
他望着四周:左边帐篷烧得噼啪响,几个洞主赤着脚往林子里跑;右边亲兵队被曹军冲散,阿会喃的狼头刺青被马蹄踩进泥里。
火光照见寨墙上挂着朵思大王的算筹,白发老臣倒在血泊中,手里还攥着半根没说完的竹签。"走?"他的战刀垂下来,刀尖戳进泥土,"老子的十万弟兄......"
"他们已经死了!"祝融夫人拽住他的虎皮,指甲几乎掐进肉里,"你死了,南中就真完了!"她回头看向杨峰,目光像淬了毒的箭,"这狗贼留着有用,先退!"
孟获的喉结动了动。
他突然反手抓住杨峰衣领,战刀抵住对方咽喉:"老子要是能活着出去,剥了你的皮做鼓面!"说着甩开人,跟着祝融往后山跑。
杨峰瘫在地上,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火海中,听见自己肋骨断裂的声音,比寨外的喊杀声还响。
天快亮时,血腥味漫进了山谷。
夏侯渊踩着血迹进寨,玄铁铠甲上沾着半块没擦净的碎肉。
他勒住马,看着满地横陈的尸首——有抱着酒坛断气的,有搂着女人被砍成两截的,连火塘边的烤羊都被劈成了两半,焦黑的羊肉上插着半截长矛。
"将军。"杨峰捂着肋部爬过来,血从指缝渗出来,在青石板上拖出条红蛇,"孟获跑了......往狼头山去了。"
夏侯渊的马鞭"啪"地抽在他脸上。"跑了?"他翻身下马,皮靴碾住杨峰的手腕,"老子给你三个月布防,连个醉鬼都看不住?"他蹲下来,手指抠住杨峰下巴,"你说蜀人上个月还在催山货,怎么这月就送粮?
你当老子不知道,那粮车是从葭萌关运出来的?"
杨峰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想起茂才递来的瓷片,想起粮车上"益州老窖"的泥封——原来从一开始,这局就是要引孟获松懈,引他当那把开寨门的刀。
夏侯渊的手指掐进他腮帮,他听见对方低笑:"留着你,是要让孟获以为曹军能通南中。
现在孟获跑了......"他抽出腰间短刀,刀尖抵住杨峰心口,"留着废物有什么用?"
"报——!"
山风卷着马蹄声撞进寨子。
信使滚鞍下马,怀里的竹筒还沾着露水:"启禀将军,葭萌关急报!"
夏侯渊的刀顿了顿。
他接过竹筒,竹片上的字迹被血浸透了大半,但"孟达"二字刺得他眼睛发疼。
杨峰趁机滚进血洼,看着夏侯渊捏碎竹片的指节泛白,听着对方咬碎钢牙的声音:"好个孟达......"
晨光漫过寨墙时,有只乌鸦落在夏侯渊肩头。
它歪着头,盯着地上抽搐的杨峰,又看向山那边若隐若现的狼头山——那里,孟获正扯下虎皮裹住朵思大王的尸首,祝融夫人的长标在晨雾里闪着冷光。
而更北边的官道上,一匹快马正踏着露水狂奔,马背上的信差怀里,装着孟达写了一半的密信,墨迹未干,染着淡淡的焦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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