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忠勒住赤兔马,马蹄尖几乎要碰到杨忠的额头。
他望着关楼上"葭萌"二字的漆色,比三年前他随刘备入川时更鲜亮——看来杨忠这些年没少修关。
"黄老将军。"杨忠抬头,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关里粮草够三万军吃三月,甲胄兵器都在西仓,末将已命人清点造册。"
黄忠没接话,翻身下马,伸手扶起杨忠。
他的手触到杨忠玄甲下的细汗,像摸到块泡了水的软玉。"将军辛苦了。"他拍了拍杨忠的肩,转头对身后的诸葛亮说,"军师,这关守得结实。"
诸葛亮摇着羽扇,目光扫过关墙的箭垛。
那里没有新的箭痕,连滚木礌石都码得整整齐齐,像从未经历过战事。"子龙那边如何?"他问身边的亲兵。
"赵将军已到阳平关,陈震开城时,连酒都备好了。"亲兵压低声音,"陈震说,早看刘季玉不成事,去年就托人给荆州递过投名状。"
黄忠突然笑了,笑声震得关楼上的铜铃直响。
他望着远处连绵的群山,那里是益州的腹地,如今像被撕开了道口子,风呼呼往里灌。"军师,"他摸了摸腰间的剑,"这益州,怕比咱们想得还软。"
赵云勒马站在阳平关下,望着陈震带着降兵跪在道旁。
有个小兵的铠甲没系紧,露出里面崭新的绸衫——看来是早备好了投诚的行头。
他想起昨日在营中,陈子元说"益州诸将,半是看客,半是商贾",如今看来,果不其然。
"子龙。"诸葛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回头,见黄忠骑着赤兔从葭萌关方向过来,身后跟着杨忠和降兵,"白水关还有多远?"
赵云指了指前方的山道,夕阳把他的银甲染成金色:"过了前面的鹰嘴崖,便是白水关。
守将吴曦...听说好读《左传》,最爱'师直为壮'那句。"
诸葛亮的羽扇在掌心敲了敲,目光落在远处的山影上。
他突然转头对黄忠说:"汉升,某有个主意——"
山风卷着残阳吹过来,将他的话卷散在风里。
黄忠望着诸葛亮眼里跳动的光,突然想起当年在长沙城,也是这样的风,吹开了城门,吹来了刘备的旗号。
他拍了拍赤兔的脖子,马嘶声惊起一群寒鸦,掠过白水关的方向,消失在暮色里。
白水关的月光像层霜,漫过箭垛时在吴曦甲叶上凝出细碎的银斑。
他捏着诸葛亮派人射进城的绢帛,烛火在青铜灯台里噼啪炸响,把"愿以汉升将军旧部之礼待君"那行字映得忽明忽暗——黄忠当年在长沙降刘备前,确实保下了全城百姓,这是益州诸将都知道的。
"将军,"亲兵张二牛抹了把脸上的汗,铠甲下的布衫已被夜露浸透,"末将扮作商队混出关,在嘉陵道截到了成都来的急件。"他从怀里摸出个油布包,拆开时飘出股霉味,"是孟达大人的手令,说'死守剑阁,不得后退半步'。"
吴曦的指尖在绢帛上洇出个湿痕。
他记得半月前孟达来劳军时,还拍着他的肩说"白水关是益州门牙,咬碎了刘备的牙,孤必封你关内侯",如今这门牙还没磕着,倒先被人撬了根基。
他突然想起今早巡城时,城垛下的老卒蹲在墙根啃冷馍,见他过来忙把半块馍塞给旁边的小卒——那小卒不过十六岁,甲胄大得快掉下来。
"去把陈参军叫来。"吴曦扯了扯领口,喉结动了动,"再让人把粮册搬来。"
陈参军抱着账册进门时,靴底沾着未干的露水。"将军,仓里的粮只够五千人吃二十天。"他翻开最上面的册子,"上月成都说要拨粮,结果只送了三车发霉的糙米——"
"够了。"吴曦打断他,目光落在诸葛亮的信上,"你说,若降了刘备..."
"将军!"陈参军"扑通"跪在地上,额头撞在青砖上,"您读了半辈子《左传》,该记得'师直为壮'的道理!
当年先主入蜀时,您在城头说'今日降者,他日必为降虏'——"
"那是十年前!"吴曦突然掀翻案上的茶盏,青瓷碎片溅在陈参军脚边,"十年前刘璋还能调十万大军守各关,如今葭萌、阳平说丢就丢!
杨忠跟了刘季玉十年,不也开城了?"他踉跄着走到窗边,望着关下绵延的火把——那是黄忠的营寨,像条火蛇缠在山脚,"你说师直为壮,可如今直的是刘备,壮的也是刘备!"
陈参军抬头,见吴曦的背影在月光下抖得厉害。
他想起三年前吴曦在演武场教小卒们读《曹刿论战》,声音洪亮得震落了檐角的雪。
如今这声音却哑得像破了洞的箫:"去把张二牛叫来,让他带二十个精骑,把降书送到黄汉升营里。"
"将军!"
"滚!"吴曦抄起案上的镇纸砸过去,镇纸砸在门框上,崩出个白印子,"告诉黄汉升,我开城时不举降旗——"他突然笑了,"举《左传》,就举我案头那本《庄公十年》。"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