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落木村那年,秋意正浓。村子藏在秦岭深处,一条浑浊的小河绕着村边,河两岸全是上了年头的槐树,叶子落得满地都是,踩上去沙沙响,像有人在背后撒沙子。我是来这边采风的,没想到山路塌方,误打误撞进了这个地图上都没标记的村子。
村里人不多,大多是老人,眼神里带着点山里人特有的警惕。我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歇脚时,碰到了守林人陈老头。他坐在一个树墩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烟锅里的火星在暮色里一明一灭,映着他满脸的皱纹,像树皮一样粗糙。
“外乡人,赶夜路?”他开口,声音哑得像磨盘碾过石子。
我跟他说明了情况,他点点头,指了指旁边一间矮房:“今晚先住我这儿吧,山里不安全,尤其是过了酉时。”
我谢过他,跟着进了屋。屋里陈设简单,一张土炕,一个掉漆的木柜,墙上挂着把生锈的柴刀。最显眼的是堂屋中央供奉的一块牌位,上面没写名字,只画了棵歪歪扭扭的树,树下用朱砂描了个模糊的人形。
陈老头给我倒了碗热水,水汽氤氲中,他又点上一锅烟,看着窗外黑沉沉的槐树林,忽然说:“小伙子,你知道这村子为啥叫落木村吗?”
我摇摇头。
“因为树会落,人也会落。”他眯起眼,烟雾从他鼻孔里冒出来,“落进林子里,就再也出不来了。”
他开始给我讲村里的传说,关于“树鬼”的传说。
“我们这儿的老辈人说,林子深处的古树,长够了年头,吸足了日月精华,就会成精。但不是所有精怪都是好的,有的怨气重,就成了恶鬼,我们叫它‘树鬼’。”
陈老头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莫名的寒意:“那树鬼藏在最老的树干里,平时看不出来,跟普通的树没啥两样。可要是有人惹了它,或者误闯进了它的地盘……”
他顿了顿,用烟杆敲了敲地面:“它能让整片林子都活过来。那些树枝子,就跟长了眼睛似的,会追着人缠,把人勒死;那些树根,能从地里钻出来,像蛇一样缠住人的脚,往土里拖;最邪门的是,它能让树自己动起来,挡你的路,封你的出口,把你困在里面,活活饿死、吓死。”
我听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往窗外看了一眼。外面的槐树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随风晃动,真像是无数只手在挥舞。
“这传说……是真的吗?”我忍不住问。
陈老头没直接回答,只是叹了口气:“是不是真的,你听我给你讲个事就知道了。”
他说的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村里还有些年轻人,不信邪,觉得老辈人说的都是瞎话。有个叫狗蛋的后生,家里穷,想偷偷进林子深处砍棵好木料的树,卖了换钱娶媳妇。
“那片林子,我们叫‘万木窟’,就在村后那片最高的山梁后面。老辈人说,那里头的树,根都缠在一起,底下埋着不知道多少年月的死人骨头,邪性得很,从来没人敢进去。”
狗蛋年轻气盛,偏不信这个邪。一天夜里,他揣着把锯子,偷偷摸进了万木窟。村里人第二天没见着他,还以为他去镇上了,直到第三天,他爹着急了,叫了几个壮劳力一起进林子找。
“他们不敢往深处走,就在万木窟边上喊。喊了半天没动静,正打算往回走呢,忽然听见林子里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像是有人在锯木头,可又不对劲,那声音……像是骨头被碾碎的声音。”
陈老头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亲历者的恐惧:“他们壮着胆子往林子里看了一眼,就那一眼,差点把魂都吓掉了。”
他说,只见离他们不远的一棵老槐树下,狗蛋仰躺在地上,浑身都是血,已经没气了。可怪的是,他身上没有伤口,倒是四周的树枝,那些拇指粗的槐树枝,像麻花一样缠在他的脖子、手腕和脚踝上,把他死死地捆在树根旁。更吓人的是,那些树枝上还沾着暗红的血迹,像是刚从他身体里抽出来的。
“他们想过去把狗蛋抬出来,可刚往前走了两步,旁边的树就‘哗啦’一声,所有的树枝都往他们这边甩过来,带着风声,跟鞭子似的。有个小伙子反应慢了点,胳膊上立马被抽出一道血痕,深可见骨。”
“他们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跑出了林子。等再叫人去的时候,狗蛋的尸体……已经不见了。”
“不见了?”我追问,手心都出汗了。
“嗯,不见了。”陈老头猛吸了一口烟,“连块骨头都没剩下。就剩下地上一滩发黑的血迹,和那些缠着血的树枝,跟没事人似的在风里晃悠。”
这还不是最邪门的。陈老头说,过了没多久,又发生了一件事。村里有个采药的老汉,熟悉山路,有一次为了采一种稀有的药材,也进了万木窟附近的林子。
“老汉第二天没回来,他儿子急了,叫了人去找。找了两天,在一片洼地找到了老汉的鞋和药篓子,可他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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