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听见关于黑鳞鲛人的事,是在湄洲湾旁的老渔港。那年我跟着表哥在海边收网,夜里借宿在港边的“望海楼”民宿。民宿老板是个瞎了一只眼的老头,姓陈,大伙儿都叫他陈老瞎。他那只瞎了的左眼窝陷在皱纹里,像个黑洞,总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瘆人。
“后生仔,夜里别往海边去,尤其是起雾的时候。”陈老瞎往炕头磕了磕烟锅,火星子溅在青石板地上,“湾里的‘阿鳞’,正等着寻人作伴呢。”
“阿鳞?”表哥擦着渔刀,头也没抬,“是海里的什么精怪?”
陈老瞎没接话,只是用那只独眼看着窗外。那晚月黑风高,海浪拍打着礁石,声音格外沉郁,像是谁在低声啜泣。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咳:“不是精怪,是‘鲛人’,黑鳞鲛人。老辈人说,它们上半截身子跟人似的,白得像泡在海水里的骨头,下半截是条长满黑鳞的鱼尾,鳞片硬得能划开船板。”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股海腥味的潮气,钻进人耳朵里,凉飕飕的。“它们最会唱‘迷魂调’,那调子听着像小媳妇哭丧,又像幼崽喊娘,听着听着,魂儿就被勾走了。被勾走的人,会自己走到海里去,让阿鳞拖进它们住的岩洞里……”
“拖进去干啥?”我忍不住问,心跳有点快。
陈老瞎咧开嘴,露出几颗黄黑的牙:“干啥?人血暖,人肉嫩,它们最喜欢吃活人的心肝。”
我当时只当是老渔民编的鬼故事,哄吓外地人的。湄洲湾自古多传说,什么海龙王娶亲,什么海鬼上岸借衣,听得太多了,没怎么往心里去。直到三天后,渔港出了事。
出事的是村里的光棍汉王老五。王老五水性好,平时靠摸海蛎子换钱。那天傍晚他出海,到半夜还没回来。他嫂子急了,叫了几个壮汉打着手电筒去海边找。潮水退了一半,礁石上湿漉漉的,全是滑腻的海藻。他们在离村子最远的“鬼哭礁”附近,发现了王老五的胶鞋和渔网,渔网被什么东西撕成了碎片,上面还沾着些黏糊糊的黑浆。
“鬼哭礁”得名于每逢大潮,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像哭嚎。但那晚没有大潮,礁石周围却弥漫着一股奇怪的雾气,白蒙蒙的,带着腥甜的味道。找人的汉子里有个叫阿水的,胆子最大,他打着手电往礁石缝里照,突然“妈呀”一声扔了手电,连滚带爬地往后退。
“看见啥了?”其他人赶紧问。
阿水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完整的话:“水……水里有东西……白花花的身子,黑鳞……尾巴拍水……还有……还有歌声……”
他说,当时他看见礁石下的水洼里,有个半蹲的人影,背对着他,皮肤在手电光下白得反光,湿漉漉的长发垂到腰间。最吓人的是,那东西的下半身浸在水里,他只瞥见一截露出水面的鱼尾,覆盖着细密的黑色鳞片,随着水波轻轻晃动。更让他魂飞魄散的是,那东西似乎在哼唱着什么,声音很低,像是从水底下冒出来的,调子又悲又怨,听得他脑袋发晕,脚下像灌了铅,差点就想往水里走。幸好他猛地咬了下舌头,剧痛让他清醒过来,这才吓跑了。
大伙儿听了阿水的话,都想起了陈老瞎的念叨,心里发毛,谁也不敢再靠近“鬼哭礁”。王老五自然是没找着,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渔港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家家户户晚上都关紧门窗,没人敢再提“黑鳞鲛人”,但这四个字像毒刺一样扎在每个人心里。
我和表哥原本打算多待几天,帮着收几网螃蟹,可出了这事,表哥也有些忌惮,说等这阵风头过了再来。谁知,就在我们准备离开的前一晚,又出事了。
那晚起了雾,不是普通的海雾,是那种浓得化不开的白汽,能见度不到三步远,带着一股越来越重的腥甜味。我和表哥住在望海楼二楼,窗户正对着港口。大概半夜时分,我被一阵奇怪的声音吵醒了。
那声音不像是海浪,也不像是风声,而是一种……歌声。
很低,很柔,像是有人在耳边吹气,又像是婴儿的呢喃,可仔细听,又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怨毒和凄楚。“呜呜……阿郎……归……来……”
歌词含混不清,却像有钩子一样,勾着人的心神。我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往窗外看。浓雾中,港口的灯塔只透出一点昏黄的光晕,海面上静悄悄的,只有那歌声,若有若无地飘进来。
“哥,你听……”我推了推身边的表哥。
表哥也醒了,眉头紧锁:“什么声音?”
“歌声,好像在海边……”
表哥脸色一变,猛地坐起来,一把捂住我的嘴:“别出声!是阿鳞!快把窗户关上!”
他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恐惧。我心里一紧,刚想爬起来关窗,就听见楼下传来“吱呀”一声,是民宿的木门被打开了。
“谁?”陈老瞎的声音在楼下响起,带着警惕,“是哪个不要命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