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惊讶,没有畏惧,没有询问。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麻木和死寂。仿佛他每天开门,迎接的都是地狱里的客人。
那浑浊的眼珠,极其缓慢地,向下挪动了一点焦距,极其短暂地落在了林小山手中那几页糊满污迹的硬塑纸上。
只是一瞥。
随即,老人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无声地、极其自然地侧开了身位。动作僵硬而迟缓。
一条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的狭窄通道,在他佝偻的身影后显露出来。
通道入口就在杂货铺最深处、被油烟火燎熏得黢黑的货架后方!一个隐藏在阴影里的、仅一米多高的方形木盖!盖板被掀开了一线,露着下方更加深沉、仿佛能吞噬光线的黑暗!
阴冷、潮湿、带着浓郁土腥味的风,正从那个洞口倒灌出来!比屋外的雨水更加阴寒!
防空洞入口!
林小山的呼吸几乎停滞!巨大的恐惧和破釜沉舟的决心在胸口激烈碰撞!他甚至没敢再看那老人一眼,本能告诉他,这个人不是敌人,但也绝非助力!只是一个被命运捆绑在这扇鬼门前的沉默看守!
他用尽最后一点回光返照的力气,左手撑着门框,身体几乎是翻滚着,扑进了那个狭窄的通道!一头栽进了那个幽深恐怖的方形木盖下方!
身体沿着一道冰冷湿滑的简陋木板台阶向下滚落!噗通!重重摔在洞底冰冷、遍布碎石和积水的泥土地上!
剧烈的震荡让他瞬间失去了所有知觉,眼前彻底被黑暗吞没。
不知过了多久。
冰冷的触感和滴答的水声将他的意识从混沌的边缘拉扯回来一点。每一次滴答声都像砸在紧绷的神经上。肺部的剧痛如同撕裂,他只能微张着嘴,像离水的鱼般艰难喘息。
阴冷。极其阴冷!
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比地上冰冷的泥水更甚,穿透了湿透的病号服,狠狠钻进皮肉骨头里!防空洞特有的、混合着浓重土腥味和陈年霉菌发酵后酸臭的、令人窒息的气味扑面而来!
他奋力睁开沉重的眼皮。
黑暗。绝对的、浓稠得如同墨汁般的黑暗。只有远处……很远的地方……似乎有一点极其微弱、微弱到如同幻觉的光晕,在永恒的死寂黑暗中模糊地摇曳着。
光!是那里!
油灯!长明灯?!铁皮箱子?!
希望再次倔强地滋生!林小山强撑着身体,沿着滴答的水声和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潮湿气流,如同黑暗中的盲兽,在高低不平、布满障碍的地面上,凭着身体的本能摩擦着冰冷的洞壁,一寸一寸地向前挪动。
洞壁滑腻冰冷,覆盖着厚厚的青苔和某种粘液。脚下时而踩空碎石,时而陷入冰冷的淤泥。每一次挪动都牵动着全身致命的伤口,后背撕裂的地方被冰冷的泥水反复刺激,温热的血液不断渗出。
水滴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空气中弥漫的水汽也越来越重。
终于,他爬过一段塌落的碎石斜坡,前方豁然开阔了一些。
那点微弱的光晕,变得稍稍清晰了一些!
前方……像是一个……巨大的、被遗忘的、地下仓库般的洞穴空间!极高!极深!宽阔得超出了想象!
在洞穴空间的中央深处,靠近一个倒悬的巨大钟乳石笋下方……
一洼天然形成的、面积不大的积水潭!潭水深不可测,反射着上方极其微弱的光源,荡漾着破碎的冷光。
而就在那积水潭的正中央……水面上!
漂浮着一盏灯!
一盏真正的、散发着孤寂诡异橘黄色光芒的——
长明油灯!
拳头大小!青铜材质?颜色深沉,样式古朴,线条粗犷!灯身似乎还有模糊的纹刻,在跳动灯焰的光晕里难以看清。灯油看起来极少,灯焰细小却极其稳定,在绝对的黑暗和死寂中燃烧着,散发着阴森诡异的光晕!将下方一小片潭水映照得如同融化的黄铜!
微弱的光晕勉强照亮了长明灯漂浮的小片水面。就在橘黄光晕的边缘,紧贴着水面,能看到一个锈迹斑斑、被厚厚一层水垢和青苔覆盖的——铁皮箱子的轮廓!只在水面上露出一个顶盖!形状像是老式旅行箱,半沉半浮地卡在了水底什么东西里!
账簿!就在里面!
狂喜瞬间冲昏了林小山的大脑!他拖着身体不顾一切地朝着水潭边爬去!
嗡——
就在他即将爬入潭水光晕范围的瞬间!
一股极其细微、却如同毒蛇般滑腻冰冷的寒意毫无征兆地爬上了他的脊椎骨!
人!不止一个!
林小山猛地停下,如同被冻结!身体死死贴着冰冷湿滑的石壁阴影处!目光惊骇地穿过长明油灯微弱光晕无法照透的、更远处的深邃黑暗!
洞窟更深处……阴影里……不知何时……影影绰绰地站着好几个人!
没有声音!他们像一群黑暗里的石像!静默地注视着漂浮在死水之上的那盏长明灯!
他们来了!油灯会的人!已经聚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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