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机规律的嗡鸣成了这钢铁囚笼的永恒背景音,每一次强制灌入的冰冷气流都撕裂着本就脆弱不堪的肺泡。林小山感觉自己像一具被钉在巨大机器上的活体标本,灵魂与血肉的界限在无尽的疼痛与药物麻痹中渐渐模糊。肺部每一次细微的痉挛,都在挑战那根深入喉管的异物的容忍极限。求生本能与巨大的生理排斥在濒临崩溃的神经线上无声地拉锯。
意识在漫长的黑暗与现实缝隙间沉浮。偶尔能感知到护士冰冷的手套拂过皮肤,调整着贴片的电极,计算着点滴的流量,动作精准如设定程序,眼神却从不与他对视。那些眼神如同扫描仪,落在生理指标上,落在仪器屏幕上,带着一种被规则化的警惕和深藏其下的漠然。唯一带有人类温度痕迹的,反而是角落里那台心电监护仪上跳跃的绿色光点——它们起伏的轨迹,如同被囚禁的火苗。
视野里能移动的只有左手有限的半寸距离。指尖每一次颤抖的蜷缩,都耗尽他积攒许久的气息。无法翻身。无法开口。像一个被封入树脂的活体琥珀,清晰无比地感知着自己的腐朽进程。
周副组长“视察”的阴影凝固在空气中。那位周组长留下的,绝非仅仅是冰冷的命令。病房里多了一个不起眼的变化:墙角那枚原本只有暗红指示灯的广角摄像头,镜头的焦距似乎被极其微妙地调整过了。更聚焦床头的设备面板?还是更聚焦林小山唯一能动的左手?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信号:此地,为最高权限专控区域。
绝望像冰冷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胸口,几乎与呼吸机的正压抗衡。张建民在那之后再未出现。是被专案组的事务彻底缠住了?还是接触权限被更高级别的指令阻隔?那个曾在暴怒中像受伤猛兽般嘶吼、在无力中带兵离去的身影,似乎也成了另一个被隔离的符号。他最后传递的信息——杨振邦被双规、陈国栋“畏罪自杀”、沈曼被抓但核心证据链条被物理斩断——如同几根冰冷的钢钉,扎穿了林小山在风暴夹缝里拼命守护的、最后一点希望的可能性。
系统依旧沉默。识海深处如同一片死寂的冻海。身体如同一个耗尽的能量炉,只剩下微弱的灰烬还在燃烧。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不如在那王勇的刀下彻底解脱……
念头如同毒蛇缠绕上残存的意志。
就在这时,一阵微不可闻的脚步贴近病床。
一个穿着崭新、挺括的浅绿色护士服的身影停在了床头位置,挡住了部分天花板的强光。是更换点滴药袋的时间。
这人动作娴熟地换下快要滴完的输液袋,检查管线和留置针。动作流畅标准,却带着一种……异样的快。不似其他护士的谨慎观察指标变化。林小山无意识微睁的眼缝中,勉强能捕捉到那双手——干净白皙,指甲修剪得异常整齐。这不是之前轮班的任何一位护士的手。
新护士没有停留检查生理指标,换完袋,迅速转身。就在这转身的瞬间!
林小山眼角的余光如同濒死猎物的最后感知,捕捉到一个极其短暂、又极其异常的动作——新护士看似无心地用指尖扫过床头柜边缘一个不显眼的固定螺丝旋钮!那旋钮被拨动的幅度极小,绝不可能影响设备结构。但就在指尖拂过那金属旋钮的瞬间!护士手背靠近腕部外侧的皮肤上——似乎是因为光线的角度变化,一个极为细小、接近肤色的、米粒大小的微凸点阴影,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不到半秒!如同皮下植入了某种微型LED灯!光芒是……冰蓝色!
蓝光!
熟悉的蓝光?!
林小山浑身骤然绷紧!仿佛濒死者被狠狠踹了一脚!肺部剧烈痉挛!呼吸机尖锐地鸣叫起来!他痛苦地弓起身体,左手死死抓住被单!
这剧烈的反应惊动了门边的男护士,他几乎立刻起身大步走来,目光锐利地锁定在林小山和那个正要离开的新护士身上!新护士动作也是一顿,立刻极其自然地转身配合检查。男护士快速查看了监护数据,手动调整了呼吸机参数,手指娴熟地压下了刺耳的警报。
“药物适应期反应!” 新护士迅速开口,声音是刻意压低的、专业的平静,几乎毫无波澜,对着男护士解释,也像是对着空气里的监控解释,“强效镇静剂血药浓度在平台期波动常有此现象。保持气道通畅就好。” 她的理由无懈可击,经验丰富得像每天都在处理这种情况。
男护士眼神中的凌厉并未完全消散,他狐疑地在新护士平静的脸上扫过,又仔细观察着林小山的状态。林小山的剧烈抽搐在药物作用下确实被强行压了下去,但胸腔内火烧火燎的窒息感和恐惧感并未消失!
新护士在他审视的目光下,极其自然地拿起床头柜上一片白色的小药片和一个小小的纸药杯,递向男护士,语气自然:“阿奇霉素。医嘱加服一次。呼吸道深部抗感染。麻烦您?”
男护士没有接。他的眼神如同探针,审视着那片药片,又扫过护士的脸,再扫过纸杯。几秒钟的静默拉锯。新护士的平静如同磐石。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