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被蛮力压回冰冷床沿的金属架。五根指骨在巨大外力的钳制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气管插管在喉管深处被剧烈地拉扯扭曲,如同一条窒息垂死的毒蛇在他脆弱的颈项深处做最后的挣扎。剧痛!撕裂的剧痛自咽喉贯穿肺腑,直抵昏沉的大脑!视野被猩红的薄雾和缺氧的雪花点切割,耳朵里灌满了血液冲顶的轰鸣与呼吸机尖锐到变形的呜咽。
“加压镇静!血管活性药维持!”医生的吼声像是从水底传来。
冰冷的液体带着残酷的强制力注入血管,压制住每一寸濒死蠕动的神经。身体被更沉、更粘稠的麻醉浪潮拍向黑暗深渊。唯有被男护士铁钳般死死压制在床沿的左手,在药物与剧痛的撕扯下,那五根指头仍在神经质的微弱抽搐,仿佛困在高压舱里最后的活鱼。
那只手背上,刚才被指甲撕破的皮肉裂口边缘,一点点被巨大外力强行嵌入掌骨的米粒大小碎纸片,此刻正深深地、无情地楔进了新鲜伤口深处。它没有因为这场镇压而消失,反而更深地刺入血肉,混着指骨压力下不断渗出的、温热粘稠的血液,将那一点点尖锐粗糙的棱角,深深焊在了骨与肉之间。
不知过去了多久。时间在药物的泥沼和强制的黑暗里丧失了刻度。
一种新的、更剧烈的钝痛感,从胸腔深处迟钝地蔓延开来。不是撕裂的灼痛,而是被强行撑开、被粗粝工具搅弄的沉重钝感。意识在无边泥泞中沉浮挣扎,仿佛看到刺目的无影灯光束,切割着模糊晃动的绿色手术衣轮廓。冰冷的金属碰撞声,皮肉被切割分离的粘腻声响……清晰又模糊地钻入意识底层。
再次“醒来”,首先感受到的是脖子以下如同浇筑了混凝土的沉重麻木。肺部的剧痛被另一种更深沉、更压迫的钝痛取代。他感到胸部被层层绷带裹挟,每一次极其微弱的呼吸都像牵扯着无数细小的钩针,从深处扎出尖锐的信号。喉咙里那根该死的异形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氧气面罩下更浓郁的、掺杂了血腥气的消毒水味道。他无法转头,视野正上方是惨白的天花板,能看到心电监护仪冰冷的、跳跃着微弱绿点的屏幕边缘。
没有窗户的铁屋子依旧。厚重的门紧闭着,无声地隔断所有外面的世界。空气里的消毒水气味更加浓郁,混杂着极其淡薄却无法忽略的……一丝极淡的血腥气,还有残留的吸入性麻醉剂的甜腻。
他被……二次开胸了?因为刚才反抗扯动的那致命伤?肺部缝合被撕开?肋骨?还是……别的什么更“必要”的手术?为了保住这个被各路猎犬紧盯着喉咙的、最后一点“价值”?
门无声地开了。
周副组长走了进来,身后只跟着那个表情刻板的助理。周副组长的脸色似乎比上一次更平静,那平静之下沉淀着一种更为纯粹的、绝对掌控者才有的淡漠。他的视线先是落在林小山露在氧气面罩外、因巨大失血而呈现灰败颜色的脸,停留几秒,似乎在评估一台刚经过强制检修的精密仪器的稳定指数。然后,那目光缓慢下移,落到他缠满纱布的胸口位置。
“辛苦了。”周副组长开口,声音平稳依旧,听不出任何情绪,“深度清理术还算及时。左肺下叶边缘受损严重,清理了部分坏死组织,出血点重新缝合处理。肋骨有细微骨裂,问题不大。”他像是在宣读一份手术报告,语气与内容剥离得彻底。
他顿了顿,目光抬起,重新落回林小山脸上。“现在感觉怎么样?意识清醒一点没有?”询问里没有任何温度。
林小山微微眨了眨干涩刺痛的眼睛。他想说话,喉咙却如同被沙砾堵住,氧气面罩下只发出一点无意义的、如同破气袋漏风的嗬嗬声。身体所有的力量都仿佛被刚才那场强行“检修”的手术抽空了。只剩下一双眼睛,还能死死地、不甘地、带着血丝盯着上方那张代表着绝对秩序的脸。
周副组长似乎读懂了他那眼神里的反抗与怨恨。他没有在意,反而极其细微地点了点头,仿佛这怨恨也在他的评估预案之内。
“手术期间,有专人负责联络了你老家县里。”他平淡地叙述,“林桂芬的情况稳住了。县医院条件有限,但也足够维持。省城专家短期无法联系,是国家任务,要理解。”他平静地陈述着冰冷的现实,将远方母亲那块无形的砝码,无声地悬在林小山眼前。“但是……”他话锋微转,语气依旧是那种不容置疑的权威腔调,“考虑到你此次意外伤情反复加重可能引发的长期失能风险。专案组从人道主义和社会救助责任角度出发,已启动紧急流程。南都省慈善总会有一项针对农村贫困重症家庭的特殊救助通道,审核流程较快。”他看着林小山听到“慈善总会”几个字时微微睁大的眼睛,“初步评估你母亲情况符合基本准入条件。如果……能尽快提供完整的身份核实和乡级贫困证明,第一批紧急救助金,能在三到五天内汇到县医院账户。不多,五万。但足够前期维持和垫付部分基础治疗费。”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