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深入骨髓、冻结灵魂的冷。意识如同沉在永冻冰层下的鱼,每一次试图挣扎都牵扯着被冰棱刺穿的剧痛。肺里像塞满了冰碴,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撕裂的哨音和浓重的铁锈味。眼皮重逾千斤,被凝固的血痂和冰霜黏连。
林小山不知道自己“死”了多久。时间在绝对的黑暗和剧痛中失去了意义。只有监护仪那单调、如同丧钟般的滴答声,是连接着这个冰冷世界的唯一绳索。
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掀开一丝眼缝。视野里一片模糊的血红和刺目的惨白光影晃动。消毒水的气味浓烈得呛人。身体被各种管线缠绕、固定,如同被钉在实验台上的标本。左肩和胸腔深处被撕裂的伤口在每一次心跳中传来沉闷的钝痛,像有无数把钝刀在缓慢地切割。
他活下来了。又一次。
但这活下来的代价是什么?父亲冰冷的尸体?抵抵未知的囚笼?还有……那被强行封存的、浸满父亲鲜血的真相?
一股巨大的悲恸和冰冷的恨意如同两条毒蛇,在冰封的胸腔里疯狂撕咬。他死死咬住下唇内侧的软肉,尝到了新鲜的血腥味,才勉强压下喉咙里翻涌的呜咽。
就在这时。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脚步声沉稳依旧。
孙志国走了进来。他今天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羊绒衫,外面套着熨帖的薄呢大衣,神色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尘埃落定后的松弛。他手里拿着一个崭新的、印着某银行LOGO的硬质文件袋。
“醒了?”孙志国走到床边,目光平静地扫过林小山惨白如纸、布满干涸血痂的脸,语气如同问候一个普通的病友,“命真硬。”
林小山没有回应,只是艰难地转动眼球,浑浊的目光落在孙志国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寒。
孙志国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沉默。他将那个硬质文件袋轻轻放在床头柜上,发出轻微的声响。“手续都办妥了。”他声音平稳,听不出波澜,“新的身份证,户口本,两张不记名银行卡,里面各存了五百万。密码是你父亲的生日。”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林小山缠满绷带的胸口,“足够你们兄弟在南方找个气候好的小城,买套房子,做点小生意,安安稳稳过下半辈子。”
他微微俯身,声音压低了一分,带着一种推心置腹般的沉重:“林小山,你父亲……用他的命,给你们兄弟俩铺了这条生路。别辜负他。滨江这滩浑水,不是你们能趟的。忘了这里的一切。忘了泽邦,忘了周世杰,忘了……那个‘钟’。”
“钟”字出口的瞬间,林小山的心脏如同被冰锥狠狠刺穿!他完好的右手在被子下猛地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尚未愈合的伤口,带来钻心的剧痛,却也强行压下了身体的颤抖。
孙志国直起身,目光扫过监护仪上相对平稳的数值。“医生说你恢复得比预期快。再观察两天,等你能下床走动,车会送你去机场。你弟弟林小川……”他语气微微一顿,似乎在斟酌措辞,“……情绪不太稳定,需要更专业的心理干预。我们安排他提前去了南方,在那边最好的疗养院接受治疗。等你过去,就能见到他了。”
弟弟……提前送走了?疗养院?
林小山浑浊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巨大的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孙志国在说谎!绝对在说谎!赵老栓传递的消息!北郊老粮库!弟弟根本还在滨江!还在他们手里!他们想干什么?!把他和弟弟分开处理?!
巨大的惊骇和冰冷的愤怒几乎要冲破喉咙!但他死死咬住牙关,硬生生将所有的嘶吼咽了回去!喉咙里只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抽吸声。
孙志国似乎将这声音当成了虚弱的回应。他最后看了一眼林小山,眼神平静无波,如同看一件即将被妥善安置的旧物。“好好休息。”他丢下三个字,转身离开了病房。
门轻轻合拢。
死寂重新降临。冰冷的空气里只剩下仪器单调的嗡鸣和林小山粗重压抑的喘息。
弟弟!小川!
林小山完好的右手在被子下剧烈地颤抖着,指甲深深抠进掌心的伤口,鲜血渗出,染红了绷带。他必须逃出去!必须找到弟弟!北郊老粮库!三号仓!东墙根!第三块松动的砖!
时间!他需要时间!需要恢复哪怕一点点行动力!
他艰难地转动眼球,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个崭新的银行文件袋上。孙志国留下的“新生活”。他完好的右手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从被子下抽出。手臂如同灌满了铅,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剧痛。指尖颤抖着,终于够到了那个硬质文件袋。
他费力地扯开袋口的封条。里面是几份崭新的证件和两张深蓝色的银行卡。他颤抖的手指翻动着。身份证……户口本……名字都改了,照片是他和弟弟的……照片?!
林小山浑浊的瞳孔猛地聚焦!死死盯住户口本上贴着的“弟弟”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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