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府中事忙,未曾得空过来拜会。今日特来道谢,三哥赠的那套徽墨并湖笔,质地上乘,正是读书人所需,宝钗受之有愧,多谢三哥费心惦念。”她微微屈膝,行了个标准的闺阁礼,仪态无可挑剔,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探针,不动声色地扫过贾瑛略显倦怠却依旧锐利的眉眼,扫过这间陈设简单、还带着新居生硬气息的书房,最后,极快地掠过书案一角被废纸半掩着、露出墨迹的纸张。
贾瑛放下茶盏,站起身,随意地拱了拱手,算是回礼,脸上也堆起一层浮皮潦草的笑意,带着点少年人的玩世不恭:“宝姑娘太客气了。一点小玩意儿,不值什么。我常年在外头野惯了,也不懂你们姑娘家喜欢什么,想着笔墨总是用得着的,就胡乱备了些。宝姑娘不嫌弃就好。”他语气轻松,眼神却清亮,敏锐地捕捉到宝钗那看似无意的一瞥。这薛宝钗,果然是个水晶心肝玻璃人儿,第一个登门,名为道谢,实为打探。那套笔墨,不过是给众姐妹的见面礼中最寻常的一份,远不及给探春的精致刀尺、给惜春的上好颜料,更遑论给黛玉那本耗费心血的手制书了。
宝钗笑容不变,顺势在秋水搬来的绣墩上坐了,莺儿垂手侍立在她身后。宝钗的目光温温柔柔地落在贾瑛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三哥昨日初归,想是舟车劳顿,又经了……许多事,”她巧妙地停顿了一下,含糊带过昨日的风波,“瞧着气色倒还好,只是眼底略有些倦意,想是这听雨轩新收拾出来,床铺器物用着还不甚习惯?若有什么短缺或不趁手的,三哥千万别见外,只管打发人告诉我或是凤丫头一声。我们虽愚钝,料理这些琐事还算便宜。”她的话语滴水不漏,既表达了关心,又将自己放在了“帮忙料理琐事”的稳妥位置上,暗示着她在贾府内院事务中的分量与人脉。
贾瑛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惫懒模样,大大咧咧地往椅背上一靠,端起茶盏又呷了一口:“嗨!劳宝姑娘记挂。我皮糙肉厚,荒山野岭的石板都睡过,有张床就不错了!习惯?习惯都是人惯出来的!至于短缺?”他嗤笑一声,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门口,“昨儿晚上倒是有个不长眼的想来‘暖床’,被我吼跑了。这听雨轩啊,只要没人来‘添乱’,我就谢天谢地,住得安稳得很!”他故意将“暖床”和“添乱”咬得极重,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宝钗脸上的笑容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仿佛没听懂那话里的刺,只温声道:“三哥说笑了。下人们不懂规矩,冲撞了三哥,回头禀明了太太,自然要重重责罚的。三哥放心住下便是。”她巧妙地避开了“暖床”这个尴尬话题,将责任推给“下人不规矩”,又抬出了王夫人以示公正。
两人正你来我往、暗藏机锋地说着些不咸不淡的场面话,门帘再次被掀起,伴随着一串清脆如银铃般的笑语声。
“宝姐姐来得可真早!”贾探春爽利的声音先传了进来。只见她一身海棠红的交领短袄配着月白百褶裙,发髻上簪着新摘的秋菊,明艳照人,步履生风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略显腼腆的迎春和依旧稚气未脱的惜春。最后,一道纤细袅娜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如同一株带着晨露的幽兰——正是林黛玉。
她今日穿着一件浅浅的藕荷色交领长袄,领口袖缘绣着疏落的缠枝梅花,素雅清绝。外罩一件薄如蝉翼的月白素纱半臂,更添几分飘渺。乌黑的发挽着简单的垂鬟分肖髻,只斜插了一支白玉雕竹节簪,别无饰物。许是昨夜看书熬得久了,眼下带着一抹极淡的青色,脸色比平日更显苍白些,但那双含露目却异常清亮,如同被秋水洗过一般。她手里,还轻轻捏着一个小小的靛蓝色布包。
“三哥哥安好。”三春姐妹齐齐向贾瑛行礼问安,声音或清脆或柔婉。
黛玉落在最后,微微屈膝,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清泉击石的泠然:“瑛三哥。”
她的目光在触及贾瑛的瞬间,极快地垂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颤动,随即又抬起,落落大方地迎上他的视线。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少了昨日的惊疑与疏离,多了几分复杂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她的指尖,下意识地捏紧了那个靛蓝色的小布包。
贾瑛只觉得心口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昨夜积压的烦闷躁郁竟奇异地消散了大半。他立刻站起身,脸上那层浮皮潦草的假笑也真切了几分,声音都清亮起来:“都来了?快坐快坐!秋水,上茶!上好茶!把昨儿得的那罐雨前龙井沏上!”
他目光灼灼,毫不避讳地落在黛玉脸上,将她略显苍白的脸色和眼下的淡青尽收眼底,心头那点怜惜又丝丝缕缕地冒了出来。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语气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促狭:“林妹妹,昨夜那本‘解闷儿’的书,瞧着可还顺眼?没把你闷得更想家吧?”他故意将“解闷儿”三个字咬得重些,眼神里带着点邀功似的狡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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