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暮色沉沉地压下来,整座城市被笼罩在一片灰蓝色的雾霭中。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在湿冷的空气中晕开一圈圈昏黄的光晕,像是被水洇湿的宣纸。慕容瑶裹紧了身上的羽绒服,把拉链一直抵到下巴,呼出的白气很快被北风吹散。低头盯着人行道上的砖缝,一步一步走得极慢。
带新团队赶项目的疲惫远超预期。那些在会议桌上条理分明的方案,落到实操时总像漏水的竹篮——明明交代得足够清楚,可总有人把“明白了”说成“我有个想法”。同样的流程反复修正,同样的错误循环出现,她甚至开始怀疑人类进化史就是部重复犯错史。
只能说,理想化和现实还是很有差距,同时,又一次认识到人类的本质是重复。
连续三天的高强度工作让太阳穴突突跳动,后颈那根看不见的弦越绷越紧,扯得整个颅腔隐隐作痛。运动鞋踩在返潮的地砖上,“嗒、嗒”的闷响像是某种倒计时器。
拐进小区时,绿化带里的冬青树在夜风中沙沙作响。转过最后一个弯,公寓楼的轮廓终于映入眼帘。一楼物管值班室的灯光透过玻璃门泼洒出来,在寒夜里织出一小片暖橘色的光毯。
“慕容小姐!”一道热情的声音突然从侧面传来。
这声招呼像枚石子投入死水。慕容瑶顿住脚步,缓缓侧首。保安老张正搓着冻红的手站在值班室旁,新换的工牌在制服领口闪着刺目的光。他脸上堆着过分热络的笑,眼角的褶子里都藏着话。
“有事?”她眉头微蹙,声音里的疲惫裹着层薄冰。
老张左右张望两下,神秘兮兮地凑近半步,“跟您说个稀罕事儿——”他手指向梧桐树下的停车位,“前儿半夜,有辆顶配迈巴赫在那儿停了整宿。”
慕容瑶的指节突然泛白,皮质包带在掌心发出细微的哀鸣。
“啊?”这个单音节轻得像是从云端坠落。
“那晚暴雨如注啊,我去询问情况。”老张模仿着敲车窗的动作,袖口蹭过制服纽扣发出刺啦声,“对方说是您朋友,专程等您回来。”
慕容瑶的面具般的表情纹丝不动,胃里却翻起惊涛骇浪。
“就是……”老张用冻僵的手指蹭了蹭鼻尖,突然换了种小心翼翼的腔调,“您那些朋友开的车,不是奔驰就是迈巴赫。”他手臂划出夸张的弧线,“总停在那棵梧桐树下,一等就是……”尾音消融在意味深长的沉默里。
梧桐树。
慕容瑶的视线不自觉地飘向那个位置。树下的停车位空荡荡的,只有几片枯黄的落叶被风吹得打着旋。但她眼前却浮现出那辆熟悉的黑色迈巴赫……
脑海中迅速浮现出箫莫和王笑书的身影。
“怎么了?”
她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像是一把薄刃划开空气,连带着周围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老张被她这一问噎住,连忙搓了搓手,赔着笑解释,“哎哟,您别误会!是这么回事儿——”他压低声音,像是要分享什么内部优惠,“您要是登记个车牌,停车费就能按业主价算,能省不少钱呢!而且以后进出也方便,不用每次都扫码……”
慕容瑶嘴角轻轻一扯,露出一个标准的、不带温度的礼貌性微笑,干脆利落地回绝,“不用了,谢谢。”
话音未落,她已经抬脚离开,羽绒服面料摩擦出轻微的沙沙声,衣摆随着步伐扬起一道利落的弧线。老张还在身后不甘心地喊着“真的很优惠啊!”,但那些话很快就被公寓大厅的嘈杂吞噬——电梯间挤满了下班归来的人,熙熙攘攘的交谈声、孩子的嬉闹声、手机外放的短视频背景音,全都混在一起,像一锅煮沸的杂烩汤。
空气里飘荡着各种味道——住户拎着的麻辣烫泛着红油香气,小孩子手里举着的糖葫芦甜腻腻地黏在鼻尖,某位女士的香水浓烈得近乎呛人,而站在前面的中年男人身上还带着未散的烟味,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浑浊。
慕容瑶往角落退了半步,摸出手机,指尖机械地滑动着屏幕。新闻推送、未读邮件、群消息……一条条划过,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她盯着电梯楼层数字缓慢跳动,心里那股莫名的烦躁却始终挥之不去。
电梯门缓缓开启,人群鱼贯而入,拥挤的空间里弥漫着各种生活气息。几个住户伸手按下楼层按钮,矮层区的数字接连亮起,最高也不过她所在的12楼。金属门合拢,电梯开始上升,伴随着机械运转的细微嗡鸣,一层层停靠、开门、关门,乘客陆续离开。
到第十层时,电梯里已经空了大半,就剩两人。
“姑娘,你咋样啊?”
一道带着浓重方言口音的女声突然在耳边响起。慕容瑶抬头,对上了斜对门邻居刘大妈关切的目光。老人手里拎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子,几根翠绿的芹菜叶子和葱段从袋口探出头,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
“啊?”慕容瑶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身体……”刘大妈上下打量着她,眉头微蹙,眼神里透着真切的担忧,“那天晚上可把我吓坏了,大半夜的,敲门声咚咚响,我还以为出啥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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