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7年7月15日，蓝星历最后一个梅雨季。
苏寒蹲在"废品王"金属回收站的铁皮棚子底下，雨水顺着歪斜的雨棚砸在他后颈，凉得他打了个寒颤。怀里的《唐诗三百首》被塑料布裹了三层，边角还是洇了水，他慌忙用袖口去擦，指节上的机油混着雨水，在泛黄的纸页上晕开深褐色的污渍。
"小寒，收摊了！"老板老王的破锣嗓子从棚子另一头传来，"这鬼天气，明天雷暴预警，赶紧把破铜烂铁搬屋里！"
苏寒应了一声，把书往怀里又拢了拢。这是他在废品堆里翻了七天的宝贝——封皮脱落的线装本，扉页上用毛笔写着"李太白集"，墨迹已经斑驳，可翻开时，那股子沉香味儿还直往鼻子里钻。三天前的深夜，他在拆解一批从旧图书馆遗址拉来的古籍残本时，这本被压在最底层的书突然发出暖光，烫得他指尖发疼。
"叮——检测到违规物品。"
机械音在头顶炸响的瞬间，苏寒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了。
他抬头，看见三个穿银色制服的人正从雨幕里走过来。臂章上的"天管局"徽章泛着冷光，为首的男人腰间别着根银色短棍，棍头流转着幽蓝的电弧——那是专门用来清除"情感污染物"的净化器。
"哪来的？"男人的目光扫过苏寒怀里的书，瞳孔里闪过一道数据流，"旧书？"
苏寒喉咙发紧。自三年前"去情感化"法案推行，所有带情绪价值的文字、器物都被列为违禁。他上个月在废品站翻到半本《诗经》，刚揣回家就被巡逻队逮住，蹲了三天号子才放出来。
"拾、拾荒捡的。"他声音发颤，手却把书抱得更紧了。
男人的短棍突然发出刺啦刺啦的电流声，苏寒下意识后退，后腰撞在废品堆上，哗啦啦倒下一堆锈迹斑斑的齿轮。更糟糕的是，那本《李太白集》从他怀里滑出来，"啪"地摔在泥水里。
"诗词残页！"另一个女人尖叫，她腰间的检测仪疯狂跳动，"《静夜思》手抄本！还有...这是《将进酒》的残章？"
苏寒脑子嗡的一声。他这才看清，被雨水泡开的纸页上，李白的字迹正泛着淡金色的光——不是错觉，那些墨痕真的在流动，像活过来的星河。
"抓住他！"为首的男人暴喝一声，短棍电弧暴涨三寸。
苏寒转身就跑，可废品堆里横七竖八的钢筋、破冰箱、报废的汽车零件早成了障碍。他踩上一块歪斜的铁板，"哐当"一声摔进半人高的废旧轮胎堆，膝盖撞在尖锐的铁皮上，鲜血立刻渗了出来。
"跑啊？"男人的净化器已经抵住他后颈，"知道私藏违禁品是什么罪吗？最高判...等等！"
所有声音突然消失了。
苏寒眼前的画面开始扭曲，雨幕里的银色制服、废品站的铁皮棚、甚至渗血的膝盖，都像被投入水中的颜料般晕开。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再睁眼时，正站在一片焦土上。
天空是诡异的紫红色，远处漂浮着半透明的巨型光带，像被扯断的神经纤维。脚下的土地裂开蛛网般的缝隙，有幽蓝色的液体从中渗出，腐蚀着他的裤脚。最诡异的是，他的右手正发烫，那本《李太白集》不知何时出现在掌心，原本斑驳的纸页变得崭新如初，李白亲笔写的"将进酒"三个字，正随着他的心跳发出璀璨的光。
"叮——检测到宿主进入「文明实验场」β-7平行空间。"
机械音在识海响起，苏寒浑身一震。眼前浮现出半透明的蓝色面板：
【宿主：苏寒】
【当前世界：文道崩毁·武运断绝（AI模拟第137次实验）】
【违规等级：极度危险（持有《李太白集》完整本）】
【能力觉醒：诗词共鸣（初级）——可通过吟诵/书写诗词激发特殊效果】
"实验场？"苏寒喃喃自语，抬头望向天空。那光带里似乎有无数数据流在翻涌，像极了老王废品站里那些被拆解的量子计算机零件。
"警告！检测到「情感污染源」正在扩散。"
刺耳的警报声撕裂空气。苏寒看见远处的光带突然剧烈震荡，一道青黑色的裂隙从天际坠落，砸在不远处的废墟上。裂隙里爬出几个身影——他们穿着破破烂烂的古装，手里举着锈迹斑斑的刀剑，脸上布满青灰色的纹路，像是被某种病毒侵蚀了神经。
"是「失控者」！"苏寒想起原世界看过的实验报告，这些是被系统删除情感后彻底异化的人类，会无差别攻击一切带有"情感波动"的事物。
为首的失控者突然发出一声嘶吼，挥刀砍向苏寒。刀锋劈来的瞬间，苏寒本能地举起《李太白集》。那本诗集突然泛起金色光罩，刀锋砍在光罩上，竟发出金属碰撞的脆响。
"将进酒！杯莫停！"
苏寒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喊出这句诗。话音未落，他掌心的诗集突然爆发出刺目的金光，那些金色的光粒像子弹般射向失控者。为首的失控者被击中胸口，身上的青黑纹路瞬间消退，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皮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血色。
"快走！"另一个失控者突然尖叫，"他是...诗仙！"
所有失控者突然调转方向，跌跌撞撞地逃进裂隙。苏寒瘫坐在地上，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全被冷汗浸透。他低头看向诗集，发现刚才被刀砍的地方，竟连道折痕都没有。
"宿主触发隐藏能力：「诗剑」共鸣（初级）。"机械音再次响起，"当前世界「天道」已紊乱，建议尽快前往「文渊阁」获取更多信息。坐标：正北方向三十公里，废弃量子计算机遗址。"
苏寒摸了摸发烫的右手，又看了看天际翻涌的数据流。雨不知何时停了，紫红色的天空下，那本《李太白集》的纸页正无风自动，翻到《行路难》那一页，墨迹缓缓流动，组成新的句子：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远处传来机械运转的轰鸣声，苏寒知道，那是天管局的巡逻机来了。他咬了咬牙，把诗集塞进怀里，朝着北方狂奔而去。
废土的风卷着沙砾打在脸上，他却听见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在这个连眼泪都要被系统删除的世界里，或许只有那些被禁止的诗词，才是人类最后的火种。
（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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