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自动审批机在春雨的潮气里发出慵懒的咔嗒声,齿轮链像喝醉的麻雀般歪扭转动,把《春季茶叶兑换粮食申请表》吐出来三次。高小林盯着文件上晕开的芝麻酱印泥,想起三天前赵师傅用蒸馒头的热气给机械臂除潮的场景 —— 现在看来,这台喝惯了面汤的机器,终究受不了春雨的黏腻。
“高科长,” 新人小李举着螺丝刀从机械臂底下钻出来,鼻尖沾着煤屑,“齿轮轴又卡了,赵师傅说用擀面杖临时顶着呢。” 高小林看着机械臂上缠着的半截擀面杖,想起昨夜赵师傅骂骂咧咧的四川话:“龟儿子机器,比婆娘还难伺候!” 他心想,也罢,反正审批机三天两头闹脾气,正好去看看老茶馆的茶叶兑换申请 —— 那可是开春以来第一份 “农副产品跨界审批”。
老茶馆的青石板路泛着潮气,竹椅在檐下排出歪扭的队列,像极了审批科没盖正的公章。老板老周正对着盖碗茶叹气,茶船里积着三天前的茶叶渣:“高科长,” 他的粗布衫上补着 1962 年的粮票图案,“今年雨水好,老鹰茶发得旺,可粮站说‘茶水解饱不算粮食’,” 他掏出泛黄的 “茶馆粮食节约奖状”,边缘还留着陈永年当年盖的歪章,“您看这奖状,还是大食堂那会儿发的,说咱们茶馆一年省下三担米……”
高小林翻开《农副产品兑换规范》,油墨在潮湿的空气里发黏,“砖茶属集体主义,兑换比例 1:3;花茶属小资情调,兑换比例 1:6” 的条款刺得眼睛发疼。他心想,这规范怕不是陈永年照着公章形状写的,连茶叶都要分阶级?再看老周的老鹰茶,粗枝大叶地堆在竹匾里,倒像是从煤球厂的传送带漏出来的。“老周啊,” 他敲了敲奖状上的五角星,“你这奖状比我岁数都大,” 突然瞥见老李的二八自行车停在门口,车筐里的搪瓷缸晃出茶汤,“就按砖茶批吧,算咱审批科的‘民间调研’。”
老马凑过来,眼镜片映着盖碗茶的雾气:“高科长,” 他的牛皮信封里掉出 1978 年的《茶叶审批流程》,“规范里没写老鹰茶属于哪类……”“属于‘老茶馆特供类’!” 高小林打断他,笔尖在申请表上划出歪扭的红圈,“以后这儿就是咱科的‘基层审批联络点’,” 他看见老周正在给赵师傅的搪瓷缸续水,“审批累了就来喝口茶,省得对着齿轮犯迷糊。” 老马心想,审批科的联络点设到茶馆,怕是要把公章盖到茶船上了,不过能躲躲陈永年的放大镜,倒也不错。
财务科老张的算盘在竹桌上打得山响,算珠碰撞声混着茶馆的水沸声:“高科长,” 他的搪瓷缸里泡着老周送的老鹰茶,“茶叶兑换的差价得走‘特殊农副产品科目’,” 算盘珠子突然卡住,“您看这 1:3 的比例,和 1962 年的粮票折算率刚好对冲……” 高小林看着老张鼻尖上的茶叶渣,心想这算盘怕是跟着审批机学坏了,算着算着就卡壳,倒不如老周的盖碗茶喝得痛快。
陈永年的放大镜突然从竹帘后伸出来,镜片映着老周补了十八块补丁的裤脚:“小高,” 他的跨栏背心沾着茶馆的竹屑,“老鹰茶的叶片形状不规则,得附《植物形态审批表》,” 他用钢笔尖戳了戳茶碗,“叶片边缘呈锯齿状,属‘尖锐意识形态’,得扣两成兑换粮。” 老周的手在茶船上顿住,心想这老头儿比煤球厂的压模机还刻板,喝口茶都要查叶片出身。
赵师傅的擀面杖敲着茶桌,惊飞了梁上的麻雀:“陈股长,” 他的蓝布围裙兜着刚买的芝麻饼,“您要是嫌叶片尖,我给您把茶叶揉圆了!” 他突然想起审批机的齿轮孔数,“就跟煤球似的,搓成五角星形状,保证每个角都达标!” 陈永年的放大镜差点掉进水盂,心想赵师傅怕是把茶叶当成煤球了,不过这主意倒符合 “审批标准化”,回头得写进《植物加工规范》。
小李蹲在竹椅旁,用盖碗茶在地上画审批流程图,茶水渗进青石板的缝隙,像极了审批机漏出的齿轮油:“高科长,” 他的笔记本上沾着芝麻饼渣,“老周的茶馆要是成了联络点,以后审批文件是不是能盖‘茶渍防伪章’?” 高小林看着地上的茶渍图案,想起审批机盖出的芝麻酱印,“再加个‘芝麻饼压痕认证’,” 他笑了笑,“省得陈股长说咱们审批不严谨。” 小李心想,这防伪章要是真能盖,以后文件怕是要带着茶香和饼味了。
春雨突然变大,竹帘被风吹得哗哗作响,老周赶紧收了门口的老鹰茶。高小林望着雨幕中的茶馆,突然发现审批机的故障竟成了难得的清闲 —— 机械臂不再咔嗒作响,陈永年的放大镜暂时对准了茶碗,连老马的炸酱面申请都安静地躺在信封里。他心想,或许荒诞的审批也需要喘口气,就像这老茶馆的老鹰茶,总得用滚水激一激,才能泡出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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