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镊尖即将触及粉末的刹那,陈默的动作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
一股极其微妙的、难以言喻的异样感,毫无征兆地顺着指尖的镊子流窜上来,如同极细微的电流,瞬间刺入他的脑海深处。那不是物理的触感,更像是一种……源自遥远时空的冰冷回响。
他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几乎无法察觉的微芒,快得如同错觉。指尖的镊子稳稳夹住了那点深灰色的粉末,轻轻提起,装入袋中封好。他直起身,目光落在窗台内侧靠近窗框的角落里——那里,在光洁的木头上,清晰地印着半枚脚印的前端。鞋印边缘沾着同样的深灰色粉末,在应急灯惨白的光线下,显出几分诡秘。鞋印纹路粗犷,带着某种工业制品特有的棱角感。
“老孙,”陈默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窗台内侧,半枚脚印,前端。沾有檀香灰烬。”他举起那个小小的物证袋,里面深灰色的粉末清晰可见。
“檀香灰?”孙雷立刻站起身,大步跨到陈默身边,锐利的目光如同探针般锁定那半枚鞋印和物证袋,“阁里焚香?”
阎大良被助理搀扶着,虚弱地点点头,声音嘶哑:“是…是习惯。阁中常年燃着上好的沉水香,清心凝神…那香炉…”他茫然地转头,看向墙角一座被打翻在地的紫铜狻猊香炉,炉口处还残留着未燃尽的深灰色香灰,洒落一地。
“飞檐走壁进来的?”孙雷嗤笑一声,眼神却锐利如刀,他猛地推开那扇紧闭的巨大雕花木窗!
“哗——!”
狂暴的风雨瞬间灌入,带着山林特有的湿冷泥土和草木气息,猛烈地扑打在陈默和孙雷的脸上、身上。强风卷起地上散落的纸页,发出哗啦啦的声响。窗外的世界一片混沌,只有雨鞭抽打万物的咆哮。
孙雷半个身子探出窗外,强光手电的光柱像一柄利剑,刺破厚重的雨幕,在藏珍阁外墙湿滑的砖石、下方陡峭的山坡以及远处影影绰绰的古树间来回扫射。雨水在他脸上肆意流淌,他却毫不在意,眼神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搜索着任何一丝不和谐的痕迹。
“陈局!看这儿!”孙雷的声音穿透风雨,带着一股发现猎物的兴奋。他指着窗台下大约两米处、一块因雨水冲刷而显得格外泥泞松软的坡地边缘。
陈默立刻探身望去。强光手电的光圈牢牢锁定那里——在浑浊的泥浆和倾倒的杂草中,半截黝黑、弯曲、带着锋利倒刺的金属物件,正冷冷地反射着手电的寒光。那形状,像极了某种猛禽撕裂猎物时露出的爪尖。
“钩爪!”孙雷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刑警特有的笃定,“妈的,还是个玩绳子的高手!从后山树上荡过来,破窗而入,得手后再荡回去!画肯定还在城里,带着这玩意儿跑不远!”他眼中燃烧着猎人锁定踪迹时的灼热光芒。
“窗是从里面插好的。”陈默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风雨声中格外清晰。他伸出手指,指腹轻轻拂过内侧窗棂上完好无损、闪着幽暗铜光的插销,以及窗框内侧光滑的木料表面,目光沉静如水,似乎在感知着什么。“钩爪破窗,如何从外面复原插销?且不留丝毫撬痕?”
孙雷兴奋的表情瞬间凝固,眉头拧成了一个更深的川字:“对啊!这他妈…说不通!难道是…”他猛地扭头,目光如电般扫过屋内惊魂未定的阎大良和他的助理,那眼神里的怀疑毫不掩饰。
阎大良接触到孙雷的目光,身体猛地一颤,脸色由灰败转为激怒的涨红:“孙处长!你…你什么意思?那画是我阎家的命!我阎大良再不堪,也做不出监守自盗的事!”他气得浑身发抖,助理连忙用力扶住他。
陈默没有参与这瞬间紧绷的对峙。他的目光越过激动的阎大良,越过那半枚沾着香灰的脚印,越过孙雷手中那半截象征外部入侵的冰冷钩爪,最终,缓缓投向了窗外那片被狂暴风雨蹂躏的后花园。
目光所及,一片混沌。雨线密集如瀑,在强光手电的光柱里织成白茫茫的帘幕。高大的古树在风中疯狂摇摆,扭曲的枝桠如同鬼怪狂舞的手臂,投下幢幢黑影。就在藏珍阁窗户正对出去大约十几米的地方,一株不知生长了多少年岁的巨大古槐,如同一个沉默的黑色巨人,矗立在暴雨的中心。它的主干粗壮得需要数人合抱,虬结的树皮在雨水冲刷下呈现出深沉的墨色,一部分树皮早已剥落,裸露出内部深褐色的木质,如同巨大的伤疤。在主干靠近根部的位置,赫然有一个深邃的黑洞,被盘根错节的粗壮气根和几片巨大的、在风雨中狂乱拍打的肥厚树叶半遮半掩着,像巨兽无意间张开的、深不见底的咽喉。
陈默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牢牢地锁定了那个幽暗的树洞。
一股更加强烈、更加难以言喻的悸动毫无预兆地在他胸腔深处炸开!这一次,不再是微弱的电流感,而像是一柄无形的巨锤,裹挟着某种跨越了千年的、冰冷刺骨的锋锐意志,狠狠撞在他的意识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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