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生命在向一个不可控的方向坠落。
在黎塞留公爵府上听到基兰怀孕的消息时,路西安是这么想的。
被长久监禁后,他觉得自己的精神已经出了问题,就像此刻,他被分裂成了两只虫,一只虫被狂喜所淹没,另一只虫则理智地预知到了灰暗的未来。
在匹配过后,他尽力找渠道去搜集雅纳斯的消息,路西安希望至少,还存在一点微薄的,能够通向圆满的可能性。
但是他从收到的照片上,看到了一只挥舞着鞭子的,面目狰狞的虫。
他已经快要认不出这个曾经的玩伴。
与雅纳斯不同的是,他和基兰的精神海匹配程度似乎本身就较高,公爵并没有在匹配前给他做异变实验,但他早年由虫皇促成的信息素衰退程度却比雅纳斯更深。
或许是这副身体根本承受不住精神上的暴虐,才使得他没有变成雅纳斯那样。
但公爵绝不会满足于此。
黎塞留两双冰蓝的眼睛正在背后默默地注视着他,路西安深吸一口气,在宴会上对着所有虫的面淡淡道:“我情愿抱养,也不愿意要这个孩子。”
假话,都是假话,他要当雄父了,他现在就想从这个鬼地方逃出去,就想去见基兰,他要吻他,尽情地吻他。
已经是这个局面了,路西安想,基兰已经无法离开了,还能怎么办呢,至少他们需要站在一起。
他们被堵在了一个狭小的巷尾,四面都被枪口包围,在这种情况下,路西安竟然能可笑地感到一丝轻盈。
贺喜的虫尴尬地退远,现场短暂地安静了一瞬,随即又喧闹起来,总有新鲜的话题,平民元帅配不上虫皇,似乎是这个贵族圈子的共识,因此也没有很大的唏嘘和质疑声,一切是那么水到渠成。
但是路西安忽略了那道沉默地靠在窗边,而后跃出窗外的影子。
公爵府庆典持续了两日,庆典结束,路西安就打算去找基兰,但莱维斯忽然找到他,带着让他毛骨悚然的笑意。他一阵恍惚,从前曾几何时,莱维斯给他的感觉真如一个可靠的雌兄。
什么时候,美丽出尘的容颜变成了刮骨钢刀呢?
这只淡蓝眼睛的雌虫语气温柔:“路西安,不用再为这只雌虫烦恼了。”
“他冒犯了贝基,审判庭下令罚跪,施以鞭刑。”路西安的血一寸寸凉下来,“你不想要的虫崽已经消失了,他没什么倚仗了。”
“解除匹配吧,路西安,没有虫会质疑的。”
罚跪?
基兰,他的基兰?
路西安头一次在莱维斯面前卸下面具,仿佛被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呆怔地站在了原地。
很冷,这个雄父死去的地方,这个雌父与雄父争吵决裂的地方,这个开始了一切,又擅自终结一切的地方。
他分明已经足够努力了,努力地将基兰推开,努力地在这个虫宫里将他推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猛然地,路西安想起了雌父,那个被厌弃在虫后宫,再也不得踏入虫宫半步的雌父。
“原来是这样……”他的眼前模糊了,眼泪一点点被浸没,他绝望地,又哭又笑,“原来是这样……”
路西安觉得自己和雄父不一样,雄父建立了雄保会,而他将雄保会推到了明面上,他以为日积月累的努力,会使得他的境况至少会与雄父有所不同,他以为至少他能得到短暂的自由和幸福。
他分明已经做好了并肩而立,共迎万难的准备。
原来不过是以卵击石,白日做梦。
莱维斯伸手将他揽在怀里,却被路西安狠狠推开,银发雄虫彻底打碎了那副假面,他从神坛跌落尘世,变得浓郁生动,却又变得支离破碎:“不要让我更恨你,莱维斯。”
这一切在莱维斯意料之外,他伸手想拉住路西安,但雄虫已经转身朝着虫宫走去。
莱维斯迷茫地垂下手,他不明白哪一个环节出了错,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做错了。但分明,他为雄虫选择了一条最好的路,他帮路西安拉回了本该偏移的轨道。
“即便他杀死我,也无所谓了。”路西安低垂着头,他们或许已经没有机会了,但那个虫崽,他曾经有机会的。
有机会成为路西安能够给到基兰的,最后的幸福。
被笼罩在雌父羽翼下的雌虫不会明白,莱维斯在原地看着虫皇远去的背影,他只知道他的神明动了怒,他会如雌父一般去领受他的刑罚。
他没有预料到这是他最后一次看到路西安。
在莱维斯口中,基兰应当是今天早上才从审判庭的惩戒所被送回来,他会觉得自己也是始作俑者,他会觉得,他和其他人一同害死了他的虫崽,他会觉得,路西安是彻底地改变了,不再是他曾经认识的那只雄虫。
别的虫或许会碍于虫皇的身份忍气吞声,但他爱的那只虫不会。
他向来最特别。
路西安静静地等待着,终于在某一刻,一双苍白又冰凉的手握住了他的脖颈。
在那一瞬,他想的竟然是,这只雌虫的手还有这么冷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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