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县委召开紧急会议。李达康面色灰败地坐在与易学习并排的首位，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同志们，今天发生的事，责任全在我。"
"我在此向诸位深刻检讨。"李达康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同时，我会向市委领导作深刻检讨并请求处罚。"
会议室里安静得能听见空调出风口的嗡嗡声。与会者们攥紧了手中的钢笔，墨水洇在会议记录本上，形成一个不断扩大的蓝黑色圆点。
"达康县长，"在场的一名干部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我们必须立刻停止这种摊派行为，补发所有拖欠的工资和扶贫款！"
这名干部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回荡，坐在他对面的财政局局长张为民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像是怕被飞溅的唾沫星子击中。
"周副县长，"张为民小声嘀咕，"县财政账上就剩六十二万了，连这个月的水电费都..."
"那就从招待费里扣！"周副县长打断他，"上个月光是接待市里考察团就花了八万，餐桌上摆的都是茅台和龙虾！"
张为民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却发现杯子里早已空了，只剩几片泡发的茶叶贴在杯底。
会议室再次陷入沉默。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秘书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打开了顶灯。惨白的灯光下，每个人脸上的疲惫和焦虑都无所遁形。
良久，易学习缓缓开口："我部分同意周副县长的意见。"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一圈圈涟漪。李达康惊讶地抬起头，众人也将头转向声音的来源。
易学习坐姿端正，双手交叉放在会议桌上，手背上凸起的青筋显示出他并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金山县的人民都很贫困，"易学习继续说道，声音平稳但有力，"发展要先投资，先下本。定然会带来一定的阵痛。”
“发展，不能以牺牲群众利益为代价。但发展也同样重要。"
会议室里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组织部长周洁注意到李达康的坐姿稍微放松了一些，但眼中的困惑更甚——显然他也没想到易学习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替他说话。
"我个人意见是，"易学习环视众人，"先停止、明令禁止下面人对群众强制摊派，改为绝对自愿的募捐。同时，达康县长之前暂停发放公职人员和教师工资的政策继续保留。"
"什么？"参会一名民政口干部几乎是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易书记，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刘庄小学的王老师得了肺癌，就等着工资去省城做手术！县医院的张护士长，丈夫车祸去世，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已经三个月没领到工资了！"
她的声音哽咽了，眼前浮现出昨天在县医院看到的一幕：张护士长蹲在楼梯间啃一个冷馒头，那是她当天的午饭。
易学习的表情没有丝毫松动："这只是权宜之计。修路这件事情，我们要不不做，要么就要将其做到底。既然我们已经做了，那便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等项目有了初步成效，有了收益，再补发工资。"他补充道，语气坚定得不容置疑，"公职人员和教师都是有觉悟的，相信他们能理解。而且，自愿募捐也能让大家看到群众的力量。"
会议室里炸开了锅。教育局长猛地拍桌而起："易书记，您这话说得轻巧！老师们都快吃不上饭了，哪来的觉悟？"
"就是，"卫生局长附和道，"县医院的医生护士已经集体写了联名信，再不发工资，他们就要罢工了！"
争论声中，李达康始终沉默着。周洁注意到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易学习身上，眼神复杂得难以解读。最终，李达康轻轻敲了敲桌面，争论声渐渐平息。
"学习同志……"李达康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清晰可闻，"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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