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渐渐散去后，祁同伟回到办公室，反手锁上门，长舒一口气。他脱下外套，发现衬衫后背已经湿透，紧贴在皮肤上，冰凉黏腻。窗外的冷风一吹，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窗外，夕阳的余晖洒在县政府大院的柏油路上，几个清洁工正在清扫群众留下的抗议条幅和传单。祁同伟站在窗前，看着那些被揉皱的纸张被扫进簸箕，嘴角微微上扬。他端起茶杯，茶水已经凉了，但他还是一饮而尽，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高老师"三个字。祁同伟迅速调整呼吸，按下接听键。
"做得不错。"高育良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几分揶揄，"刘书记刚才在会上表扬你有担当，说你临危不乱，处置得当。"
祁同伟压低声音："老师，情况怎么样？"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办公桌上敲击，节奏与心跳同步。
"调查组已经成立了，纪委的王书记任组长，我任副组长。"高育良的语气变得严肃，背景音里有纸张翻动的声音，"你那边材料准备得如何？"
"财政局内部有人可以提供原始凭证。"祁同伟看了眼门外，确认没人后才继续道，声音压得更低，"李达康当时签字的会议纪要我也找到了，复印件就在我保险柜里。"
"好。"高育良顿了顿，电话那头传来打火机点燃的声音，"记住，这件事上，你只是个关心群众利益的副县长，明白吗？"
"明白。"祁同伟的眼底闪过一丝精光，"群众利益无小事，我一定配合调查组查清真相。"
挂断电话，祁同伟望向窗外。县政府大院里，几个工作人员正在清理群众留下的横幅和传单。其中一条横幅上"还我过冬款"几个大字格外刺眼。祁同伟的视线落在上面，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冷笑。
办公室门突然被推开。祁同伟迅速收敛表情，转身看到易学习站在门口，脸色异常凝重。
"同伟，刚接到市里通知，"易学习快步走进来，顺手关上门，"李达康被暂时停职，接受调查。"
祁同伟脸上立刻浮现出恰到好处的震惊："什么？这么突然？"他快步走向易学习，"那县里的工作..."
"市里决定由我暂时主持县政府工作，"易学习叹了口气，目光复杂地看着祁同伟，"你协助我。刘书记特别提到了你今天处理群众事件的表现。"
祁同伟低下头，掩饰眼中的得意："我只是做了分内之事。李县长他...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易学习摇摇头，声音低沉："一百八十万困难群众过冬补助款，不是小数目。既然有他的签字，调查清楚对大家都好。"
与此同时，吕州市委小会议室里，烟雾缭绕。高育良和市纪委书记王建国坐在一侧，对面是市委书记刘和光与市长王军。会议桌上散落着文件和茶杯，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
"群众反映的问题很具体，也很严重。"王建国翻开笔记本，手指点在一行数字上，"根据初步调查，在今年10月份，金山县确实有一笔180万的困难群众过冬补助款被划转到了施工队的账户。"
刘和光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节奏缓慢而有力："李达康签的字？"
"会议纪要上有他的签字。"高育良说着推过来一份金山县县政府传真来的文件复印件，纸张在光滑的桌面上滑行，停在刘和光面前，"这是从财政局档案室调取的原始文件。"
刘和光正了正身子，仔细审视文件。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空调出风口发出轻微的嗡鸣。
"所以说那李达康确实挪用了困难群众的过冬补助款？"市长王军瞥了一眼一旁刘和光面前的传真皱眉问道，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钢笔。
"目前看来是这样。"纪委书记王建国点点头，从公文包里取出另一份文件，"省纪委已经注意到这件事了，要求我们严肃处理。这是省委李书记和省纪委胡书记的批示。"
会议室里一时寂静。刘和光望向窗外，市委大院门口还有十几个不肯离去的群众，他们或站或坐，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影子。他忽然问道："那个祁同伟，今天表现怎么样？"
高育良神色不变，手指轻轻敲击茶杯："临危不乱，处置得当。第一时间安抚群众，还自掏腰包垫付了部分款项，避免了事态恶化。"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我听说他垫了五万块，是从家里应急的钱。"
"是个好苗子。"刘和光若有所思，目光在高育良脸上停留了几秒，"这样吧，调查期间，由易学习暂时主持县政府工作，祁同伟协助。育良同志，建国同志，你们亲自抓这个案子，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散会后，高育良独自走在走廊上，皮鞋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显示收到一条新消息。他看了一眼，是祁同伟发来的："老师，晚上方便见面吗？"
高育良嘴角微微上扬，在回复框输入"有空"两个字，然后删除了整个对话记录。他的表情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此时，没人注意到市委大院角落里，一个戴鸭舌帽的年轻人正对着手机低声汇报："领导，调查组已经成立了，王建国和高育良牵头...对，祁同伟今天演了一出好戏...李县长那边？他还在省城，好像被故意拖住了..."
年轻人挂断电话，压了压帽檐，快步走向一辆黑色轿车。车窗缓缓升起，遮住了车内人的面容。轿车无声地驶离市委大院，融入傍晚的车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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