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阿芸就在眼前!那只苍白的手就在咫尺之外!
“啊——!!” 阿岩发出困兽濒死的嚎叫,不顾一切地伸出手,五指如钩,死死地抠住了轿子一侧那根湿滑冰冷的抬杠!巨大的力量通过手臂传递到轿子上,那顶本就摇摇欲坠的破轿猛地一个倾斜!抬轿的汉子们猝不及防,脚下顿时不稳,发出一阵混乱的惊呼和咒骂,整个队伍硬生生被他一人之力拖拽得停了下来!
“阿芸!出来!跟我走!!” 阿岩趴在冰冷的石阶上,口鼻间全是泥土和血腥味,他死死抓住轿杠,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咫尺之遥的猩红轿帘嘶吼,声音破碎而绝望,“我带你走!离开这里!阿芸——!!”
混乱达到了顶点!抬轿的汉子们奋力稳住轿子,同时有几只粗壮的手伸过来,试图掰开阿岩死死抓住轿杠的手指。更多的本家汉子围了上来,拳脚如同雨点般落在阿岩的背上、肩膀上、头上!
“打死这个搅局的疯狗!”
“把他拖开!快!”
“别误了时辰!”
咒骂声、吼叫声、皮肉被击打的闷响、阿岩野兽般的嘶吼混杂在一起,在祠堂通往村口的石阶上疯狂上演。昏黄的气死风灯在混乱的人影中剧烈摇晃,投下无数扭曲跳动的影子,如同地狱群魔乱舞。
就在这极度的混乱和撕扯中,不知是谁的手(也许是慌乱中试图抓住倾斜轿身的抬轿汉子,也许是混乱推搡中无意的碰撞),猛地扯住了那顶猩红盖头垂落的一角!
“嘶啦——!”
一声布帛撕裂的轻响,在喧嚣中竟显得格外刺耳!
那层象征着死亡归宿、隔绝了阿芸最后一点生息的猩红盖头,竟被硬生生扯落了下来!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半秒。
昏黄摇曳的灯光下,阿芸的脸毫无遮掩地暴露在所有人眼前。
没有泪痕,没有表情。那张脸,苍白得像一张被水浸透又晾干的粗糙宣纸,没有一丝血色,连嘴唇都是灰白的。她的头发被强行梳成一个僵硬死板的老式发髻,插着几根同样陈旧的、黯淡无光的廉价银簪,更衬得那张脸毫无生气。最令人心胆俱裂的是她的眼睛。那曾经如同山涧清泉般明亮灵动的眼眸,此刻空洞得如同两口被吸干了所有生机的枯井。没有焦点,没有神采,甚至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死寂的、望不到底的绝望深渊。她似乎对眼前这场因她而起的、惨烈无比的撕斗毫无所觉,目光茫然地穿透混乱的人群,穿透摇曳的灯光,投向远方无边的黑暗。像一个灵魂早已被抽离、只留下一具精美却冰冷的纸扎人偶。
这惊魂一瞥,如同冰冷的利刃,瞬间刺穿了所有目睹者的心脏!连那些正在殴打阿岩的汉子,动作都下意识地停滞了一瞬,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阿芸——!!!”
阿岩看到了!他看到了那张苍白如纸、空洞绝望的脸!那绝不是他熟悉的阿芸!那是被活生生逼到绝境、魂魄已然消散的躯壳!这比任何拳脚相加都更让他痛彻心扉!一股比先前更加狂暴、更加绝望的悲愤如同火山熔岩般在他胸中炸开!他发出一声如同濒死孤狼般的凄厉长嚎,抓着轿杠的手爆发出最后、也是最大的力量,竟将轿子又往下拖拽了几分!
“操你祖宗!找死!” 陈二被阿芸那毫无生气的脸惊得一怔,随即是更深的暴怒和被冒犯的戾气!他看到阿岩还在疯狂挣扎,眼中凶光一闪,猛地再次举起那根沾着阿岩血迹的粗短木棍,这一次,他不再砸向身体,而是对准了阿岩死死抓住轿杠、暴露无遗的右手手腕!
“给老子松手!!”
伴随着陈二狰狞的咆哮,木棍带着一股恶风,狠狠地砸落!
“咔嚓!”
一声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的骨裂声响起!
“呃啊——!!!” 阿岩的身体猛地弓起,如同被抽掉了脊梁的虾米!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从手腕处瞬间蔓延至全身,让他眼前一片漆黑,几乎晕厥过去!那死死抠住轿杠、指节已经发白的手指,终于因为骨骼的断裂和极致的疼痛而无力地松开。
也就在阿岩手指松开的瞬间,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从旁边撞来!是刚才被阿岩撞倒、恼羞成怒的一个村丁,他看准机会,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脚踹在阿岩的腰肋!
“噗!” 阿岩身体被踹得翻滚起来,一口鲜血再也抑制不住,混合着泥土和牙齿的碎片,狂喷而出!他像一袋沉重的破麻袋,沿着祠堂门前那几级冰冷的石阶,一路翻滚下去。额角重重磕在坚硬的石阶棱角上,皮肉瞬间绽开,温热的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涌了出来!
“轰隆——!”
天穹之上,酝酿已久的雷霆终于找到了宣泄的裂口!一道惨白刺目的闪电,如同天神暴怒挥下的巨鞭,骤然撕裂了浓墨般的夜幕!瞬间将整个祠堂、石阶、混乱的人群、那顶猩红的破轿、以及滚落在石阶下、满脸是血的阿岩,映照得一片惨白!一切细节纤毫毕现:抬轿汉子们青灰脸上惊恐的表情,陈二手中滴血的木棍,阿芸苍白空洞如同纸人的脸,还有阿岩额头上那道狰狞翻卷、深可见骨的伤口,以及从他眼中汹涌而出的、混合着鲜血和绝望的滚烫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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