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深渊的剧震缓缓平息。
那如墨汁般漆黑的潭水,此刻却诡异地透出一种奇特的澄净。水面浓稠的墨绿毒瘴被彻底荡开,露出常年不见天光的幽暗水面,倒映着上方被死气与剧毒遮蔽得只剩惨白微光的模糊天穹。
水面上漂浮的不再是腐烂的植物根须或动物尸骸碎片,而是无数被某种狂暴力量彻底碾磨干净的、极其微小的矿物粉末尘埃。潭水的温度低得超乎想象,连水珠蒸腾起的雾气都在空气中发出轻微的结晶声,飘落的尘埃粒子瞬间被冻成闪亮的微冰。岸边,寸草不生的绝壁冻岩上,一层崭新的、散发着冰冷金属光泽的玄冰正在迅速蔓延凝结,无声吞噬着古老的岩层表面。
一片死寂的冷。
连空气仿佛都被抽干了声音与活力。
嘎吱……
一种令人牙酸的、冰层被极其沉重的钝物压碾开裂的声音,从幽深潭水的中心突兀响起。
哗啦。
平静的水面被搅动。一道暗沉的身影破开水体,缓缓从绝对寒冷的潭心升起。
没有水花四溅。
被他分开的水流在接触他体表的瞬间,仿佛遇到了无形的屏障,悄无声息地向两旁滑开,又在离体尺许之外,被一种恐怖的低温硬生生冻结在空中,形成两道短暂存在的、悬挂的弧形冰棱幕墙。
人影上升的势头沉重而稳定。
他的轮廓显现在潭水的寒冷阴影里。
覆盖全身的,是一种难以描述的暗沉物质。像是打磨过的黑色金属,又似深埋地底亿万载的黑曜石被赋予流动的生命,表面光滑,却布满了天然生长般、不断微微扭动变幻的玄奥纹路。那些纹路并非刻画,更像是从内部流淌出的能量轨迹自行凝固,幽邃的紫意在那深邃的底色下脉动,如同流动的黯星之河。这就是一具贴合身躯的狰狞骨甲!肩甲厚重如凶兽倒刺,胸甲中央是一个深邃的、仿佛随时在缓慢旋转的螺旋涡状凹陷,臂甲与腿甲包裹着流畅却极具力量的线条,关节处形成天然的、带有利刺的护环。面部也被类似的物质覆盖大半,形成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眼窝处只剩下纯粹黑暗的冰冷面具。没有头发,只有如同头盔般向后延伸、微微隆起覆盖天灵盖的尖锐骨甲结构。
咚…咚…咚…
沉闷却异常清晰的搏动声,并非从心脏位置传来,而是源于全身这件骨甲本身!每一次搏动,骨甲表面那些流淌的紫色纹路便猛地亮起一瞬,随即又复归深邃,仿佛某种沉睡古兽在坚硬甲壳下强韧的心跳。而随着这搏动,一股无形却有质的寒流便以他为中心向四周辐散开去,靠近他百丈内的空气都因此骤然凝固,漂浮的尘埃瞬间冻结,空气流动发出如同薄冰碎裂的细微“咔啪”声响。
叶光悬停在离水面不足三尺的冰冷空间。
不,或许此刻称他为“叶光”已不再准确。
这具骨甲包裹的躯壳里,属于“叶光”这个名字所承载的少年记忆、刻骨的仇恨、炽烈的悲愤,都被十年深渊死寂的消磨、被无数次濒死重塑的痛苦、被那吞噬一切的源涡本性,层层叠叠地封存、压抑、扭曲了形态,如同被亿万年坚冰封冻在河床深处的一捧火焰,依然燃烧,却无法再像以往那样清晰燎原。充斥在骸骨之中的,是另一种更冰冷、更本能、更贴近寒潭法则核心的意识驱动:生存。以及…吞噬。
这具骸骨没有表情。覆盖脸部的冰冷骨面遮蔽了所有可能流露情绪的孔洞。唯有那双眼窝深处取代眼眸的黑暗旋涡——那是源涡力量在他身上最直观的体现——此刻微微转动了一下,锁定了岸边的方向。
岸边…那里飘来…鲜活而强大的“热源”气息。
那是食物,或者说……力量。
骸骨迈步。
不是行走。覆盖着坚硬沉重骨甲的右脚如同古神巨像的脚步,踏在冰冷而粘滞的潭水表面。没有踩入水中。水面在他足底接触的刹那,如同遭遇了极致的严寒与重压,无声地向下凹陷下去,形成一个清晰的、边缘覆盖着坚硬冰晶的足印凹坑!然后才承受住这骇人的重量,而冰冷的潭水甚至没有一丝涟漪从足印处荡开,如同踏在凝固的寒玉之上。
一步。
一步。
沉重无声。
每一步落下,岸边坚硬的冻岩上都无声地蔓延开一片细密的冰晶蛛网,随即又被踩碎,留下同样边缘覆盖薄冰的脚印,脚印周围数尺之地,连空气中漂浮的尘埃都瞬间静止、挂上了微霜。
寒潭中心到岸边数百丈距离,在这沉重缓慢的步伐下,却似咫尺。几个呼吸间,那覆盖着狰狞骨甲的身影,已经踏上了寒潭边缘那被厚厚玄冰重新覆盖的黑色冻土。
岸边寒气骤增十倍!
空气中漂浮的细微冰晶瞬间凝成肉眼可见的霜粒,纷纷扬扬落下。岸上几片仅存的、不知何年飘落、早已化石般硬脆的黑色树叶,发出“咔嚓”的轻响,被这股骤然而至的寒气冻得更脆,瞬间化为粉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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