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所处的这间偏屋,如同被遗忘的角落,笼罩在沉沉暮色与挥之不去的阴冷之中。
门被轻轻推开,带进一股更冷的夜风。
叶青山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手里端着一个粗陶碗,碗里是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米粥,上面飘着几片蔫黄的菜叶。他身上的青色短衫洗得发白,袖口和肘部打着厚厚的补丁,脸上刻满了风霜与疲惫,原本沉稳锐利的眼神如今也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灰暗。五年光阴,为了维持妻子苏素婉因难产而元气大伤的身体,为了给这个被判定为“天弃之体”的儿子寻找哪怕一丝渺茫的希望,他耗尽了所有,修为从筑基初期巅峰跌落,如今勉强维持在筑基初期,且根基虚浮。
看到儿子站在窗前单薄孤寂的背影,叶青山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心痛,随即又被强行压下的坚韧取代。他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声音带着刻意放柔的沙哑:“玄儿,饿了吧?快,趁热把粥喝了。”
叶玄转过身,目光落在父亲手中那碗清可见底的粥上,又掠过父亲布满老茧、指节粗大的手,最后停留在父亲那双努力掩饰着疲惫与忧虑的眼睛上。那眼神深处,有对他这个“废物”儿子深沉却无力的爱,有对妻子病体的担忧,更有被生活重担压得喘不过气的沉重。
一股极其陌生的、细微的酸涩感,如同细小的冰针,猝不及防地刺了一下叶玄那被灰烬和冰冷包裹的核心。这种感觉……是什么?怜悯?愧疚?还是……属于“叶玄”这个身份,对眼前这个名为“父亲”的男人的……牵绊?
他沉默地走过去,接过那碗几乎没有温度的粥,小口小口地喝着。粥很稀,带着陈米的霉味和野菜的苦涩,几乎无法提供什么热量。但他喝得很认真,仿佛在完成一项重要的仪式。
“爹,”叶玄放下空碗,声音稚嫩却异常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明天……是族里统一测灵根的日子?”
叶青山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随即化为更深的苦涩和无奈。他粗糙的大手用力搓了搓脸,仿佛想搓掉那份沉重,最终只是沉重地点了点头:“嗯……是明天。玄儿,你……别太在意。爹娘……”
他想说“爹娘不在乎”,想说“平平安安就好”,可这些话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测灵根,对于一个五岁的孩子,尤其是拥有灰烬灵根的孩子,无异于一场公开的凌迟。叶家分支虽小,但内部的倾轧和踩低捧高,丝毫不比主家逊色。
“我知道。”叶玄打断了他,声音依旧平静无波,那双幽深的眼睛看向父亲,“我会去。”
叶青山看着儿子那双不像孩童的眼睛,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最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粗糙的大手轻轻拍了拍叶玄瘦弱的肩膀,传递着无声的支持,也传递着无法改变的沉重。
这一夜,偏屋的油灯亮到很晚。叶青山坐在床边,守着已经睡下的苏素婉,眼神空洞地望着跳跃的火苗,背影佝偻得像背负着一座无形的大山。而叶玄,则重新盘坐在冰冷的草席上,闭着眼,不再尝试引气,只是静静地“内视”着丹田气海中那团死寂的灰白。
灰烬……灵根……
天弃之体……
归墟……尽头……
那物……
几个破碎的、仿佛来自遥远时空的冰冷词语,如同沉在深海的碎片,在他意识深处无声地碰撞、沉浮。那眉心深处蛰伏的一点混沌幽暗,似乎也随着他心绪的波动,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翌日清晨,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青林镇。
叶家分支的演武场比往日热闹了许多。中央矗立着一块半人高的黑色石碑,石碑表面光滑如镜,隐隐有奇异的纹路流转——这便是测灵石碑。石碑旁,站着分支的几位掌权者:须发皆白、面容古板严肃的大长老叶振山;眼神锐利、气息在几人中最强的二长老叶振林(筑基中期巅峰);以及负责族务、面皮白净却眼神闪烁的三长老叶振云。
场下,几十个年龄在五到七岁之间的叶家孩童排着队,脸上带着或紧张、或兴奋、或茫然的神情。他们的父母则围在演武场边缘,目光热切又忐忑地注视着石碑。
叶玄站在队伍的最末尾,小小的身影在周围或壮实或灵动的同龄人中显得格外单薄和格格不入。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小脸没什么血色,嘴唇抿得紧紧的,眼神低垂,看着自己沾着泥点的鞋尖,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叶青山站在人群外围,紧握着拳头,指节捏得发白,目光死死盯着儿子的背影,仿佛要用目光为他筑起一道屏障。苏素婉身体虚弱,无法前来,但那份沉重的担忧,同样压在叶青山心头。
“下一个,叶虎!”负责主持的三长老叶振云声音洪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谄媚。一个虎头虎脑、身材在同龄人中颇为壮硕的男孩昂首挺胸走上前,将小手按在测灵石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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