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画面带着强烈的羞耻感汹涌回放:她抱着刚买的琴谱转身,脚下被谱袋绊了一个趔趄,身体失控地前倾——手中那杯滚烫的、浮着细腻奶泡的拿铁,如同慢镜头般脱手飞出!深褐色的液体在空中划出一道绝望的弧线,然后,精准无误地、泼洒在他那件干净得近乎一尘不染的浅灰色卫衣前襟!那刺目的污渍如同恶毒的花朵瞬间绽放、蔓延,吞噬掉那片干净的灰。时间仿佛凝固了,她看到他骤然蹙紧的眉头,像刀锋刻下的纹路,周遭空气的温度在他冰冷目光的注视下仿佛瞬间降至冰点,那种无声的压迫感让她头皮发麻,指尖冰凉。她语无伦次地道歉,手忙脚乱地在包里翻找纸巾,像个笨拙的小丑。而他,只是沉默地、带着一种近乎嫌恶的忍耐,接过她颤抖着递过去的纸巾,极其敷衍地在污渍上按压了几下。他甚至没有抬眼再看她一次,只用那双深不见底、毫无波澜的眼睛最后瞥了她一眼——那眼神,冷得像西伯利亚冻原上万年不化的寒冰,没有愤怒,没有指责,只有一种彻底的、令人无地自容的漠然。然后,他转身,留下一个冷硬决绝的背影,将她那句带着哭腔追出的“我赔你……”彻底切断在嘈杂的咖啡馆背景音里。
冤家路窄,狭路相逢!这狭小的琴房走廊,竟成了他们尴尬历史的续集舞台!此刻的愤怒里,瞬间掺入了浓稠的、令人窒息的尴尬和一种被命运捉弄的荒谬感。
苏星晚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尴尬和旧怨,走到那面作为两个房间唯一分隔的磨砂玻璃隔断前,屈起手指,不轻不重地叩了叩。
“同学,”她的声音尽量保持着平稳,但尾音还是泄露了一丝紧绷,“这里是琴房区域。”她顿了顿,看着玻璃对面那个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对敲门声充耳不闻的背影,加重了语气,“能麻烦你小声一点吗?键盘的声音太大了,非常影响我练习。”
她眼神里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无奈和最后通牒般的期待,紧紧盯着那个背影。
玻璃那边,飞速敲击的手指终于有了一个极其短暂的凝滞。顾沉舟的肩膀似乎微微动了一下,然后,他极其缓慢地侧过脸。
目光透过无框眼镜的薄片投射过来,那眼神,冷得像隆冬时节深山里结了厚冰的湖面,幽深、平静,没有一丝波澜,更找不到半分歉意或者被打扰的不安。镜片反射着屏幕的冷光,更添几分疏离。他的视线在苏星晚脸上停顿了不到一秒,像是在确认一个无意义的符号,然后便冷淡地移开,重新落回闪烁的代码上。
“你可以换个房间。”他的声音响起,平淡得没有任何起伏,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客观事实。话音落下的同时,那修长的手指已经重新在键盘上敲击起来。机械轴体特有的、清脆又响亮的“咔嗒咔嗒”声,不仅没有减弱,反而像是得到了某种挑衅的指令,骤然变得更加密集、更加肆无忌惮,瞬间填满了小小的房间,也狠狠敲打在苏星晚紧绷的神经上。那声音仿佛带着无形的尖刺,一下下扎着她的忍耐极限。
“你!”苏星晚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气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她猛地向前一步,几乎要贴上冰凉的玻璃隔断,“这是音乐社指定给我的练习室!不是我想换就能随便换的!”她提高了音量,清亮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讲点道理行不行?”
顾沉舟连眼角的余光都没再分给她一丝。他微微前倾身体,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代码世界里,键盘的噪音变本加厉,如同密集的鼓点宣告着主人的毫不在意。
就在苏星晚气得浑身发抖,几乎要控制不住一脚踹向那面碍眼的玻璃时,她混乱的视线不经意间扫过顾沉舟面前的屏幕。幽蓝的光线下,那些跳跃的、不断变化的字符,像一群有生命的精灵在舞动。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带着点破罐破摔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擦亮的火柴,倏地在她被怒气塞满的脑海里亮起。
“喂——!!!” 苏星晚再次屈起指节,用尽全力敲击在那面冰冷的磨砂玻璃隔断上,指关节的痛感清晰地传来,但她毫不在意。那声响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挑衅,尖锐地刺入键盘的噪音中。
顾沉舟的动作终于彻底停滞。他极其缓慢地侧过头,镜片后的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带着被打断核心工作的极度不悦和一种审视蝼蚁般的冷漠,精准地锁定在她脸上。苏星晚清晰地捕捉到了那目光深处一闪而过的、近乎实质的冷厉锋芒。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但一股破釜沉舟的勇气支撑着她。她猛地挺直纤细却倔强的脊背,像一株迎风的小白杨,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形成一个防御又进攻的姿态。下巴微微扬起,带着一种绝不低头的傲然,她毫不退缩地迎上那道冰冷的审视,声音清晰、响亮,每一个字都像砸在地板上的音符:
“光会制造这种刺耳的噪音算什么本事?有能耐的话——”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目光锐利地刺向他,“敢不敢跟我比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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