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星晚挺直脊背,站在巨大的斯坦威三角钢琴前。左臂雪白的衣袖被鲜血染红了大片,刺目得惊心。鲜血顺着她垂落的手指,一滴,一滴,砸在光可鉴人的黑色琴盖上,晕开小小的、暗红的花。她的脸色苍白如纸,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因失血和巨大的消耗而微微颤抖。
然而,她的眼神却亮得惊人。像被暴雨洗刷过的寒星,像即将燃尽一切的火种。那里面没有恐惧,没有哀求,只有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和玉石俱焚的平静。
指尖再次落下。
不再是孤注一掷的爆发,而是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沉痛和百转千回的挣扎。《烬燃》的旋律如同从深渊底部艰难攀爬而出的藤蔓,带着沉重的喘息和伤痕累累的坚韧,缓缓流淌出来。低音区是压抑的呜咽,如同背负着千斤巨石;中音区是挣扎的对抗,和弦碰撞出金属般的冷硬质感;高音区则不时迸发出尖锐的嘶鸣,像被无形枷锁勒紧喉咙时发出的不屈呐喊。
每一个音符,都仿佛浸透了她的血。
琴声在死寂的大厅里盘旋、升腾。它没有借助任何扩音设备,却比之前任何通过麦克风放大的声音都更具穿透力。这最本真的乐音,带着演奏者全部的生命重量和灵魂呐喊,粗暴地、不容抗拒地钻入每一个人的耳朵,直抵心灵深处。
台下,一个原本举着"苏星晚抄袭可耻"标语牌的年轻女孩,脸上的愤怒和亢奋渐渐褪去。她怔怔地看着台上那个染血演奏的身影,听着那充满痛苦挣扎却又不屈向上的旋律,嘴唇微微翕动,手中的标语牌"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一个戴着眼镜、刚才还在疯狂按快门捕捉混乱场面的中年男记者,手指僵在相机快门上。他透过镜头,清晰地看到苏星晚手臂上不断渗出的鲜血,看到她因忍耐疼痛而微微蹙起的眉头,以及那双盛满了音乐星火的眼睛。职业性的猎奇和冷漠被一种更原始的情绪冲击着,他缓缓放下了相机。
前排,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浑浊的眼睛里泛起了泪光。她不懂什么抄袭风波,她只是被这琴声里纯粹的、如同生命本身般顽强的力量所击中,下意识地抬起枯瘦的手,轻轻按住了自己起伏的胸口。
混乱的会场,在这血与火的琴声中,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强行镇压。暴徒们面面相觑,领头刀疤脸眼中闪过一丝惊疑和犹豫,手中的折叠椅不再挥舞。安保人员趁机迅速扑上,将几个还在愣神的暴徒死死按倒在地!局势被控制住了!
顾沉舟站在发言席旁,紧握的双拳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他看着苏星晚染血的背影,听着那每一个砸在心头般的音符,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楚和骄傲交织翻涌。他迅速对旁边的安保队长打了个手势,对方立刻会意,带着两个人悄无声息地绕向后台------切断麦克风的源头必须揪出!
琴声在继续。
《烬燃》的旋律逐渐攀升,从深渊般的压抑走向抗争的高潮。苏星晚的十指在琴键上翻飞,速度越来越快,力度越来越强!那些痛苦的呜咽、挣扎的碰撞、不屈的嘶鸣,最终汇聚成一股席卷一切的洪流!她的身体随着演奏的激烈而微微晃动,左臂的伤口在剧烈的动作下,鲜血渗出得更快,染红的范围不断扩大,顺着她的指尖甩落在琴键上、琴凳旁,留下点点刺目的猩红。
这已不是演奏。
这是献祭。以血为引,以灵魂为柴,点燃一场焚尽污浊的烈火!
当最后一个恢弘壮烈、如同凤凰浴火振翅直冲九霄的最高音和弦,被苏星晚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下,余音如同金色的洪钟,在报告厅巨大的穹顶之下轰然回荡、久久不息时-----整个会场,陷入了比之前更为深沉的寂静。绝对的、真空般的寂静。
数百道目光聚焦在舞台中央。聚焦在那个缓缓收回染血双手、身体因脱力而微微摇晃的身影上。她依旧站得笔直,像一棵被狂风暴雨摧折过却不肯倒下的树。苍白的脸上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近乎虚脱的平静,和那双被汗水与血光洗刷得愈发清澈明亮的眼眸。
"啪嗒。"
一声轻微的脆响,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
是二楼视野最佳的VIP包厢。厚重的丝绒窗帘被猛地拉开一条缝隙,一只骨节分明、戴着昂贵铂金戒指的手,正僵硬地悬在半空。那只手的主人脚下,一只剔透的水晶酒杯被摔得粉碎,猩红的酒液如同新鲜的血,在深色的地毯上无声地洇开一大片刺目的痕迹。缝隙后,似乎有一双冰冷而震怒的眼睛,死死地钉在舞台上那个白色的身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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