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弧菌?高温?”徐娇娇茫然地重复着,她听说过霍乱,但具体机理完全不懂,“那抗生素……”
“这里没有。”卫莲打断她,语气毫无起伏,陈述着残酷的现实,“只有烧水和煮熟,想活就照做。”
他不再理会徐娇娇,用树枝夹起烧得滚烫的铁锅边缘,小心地将开水倒进几个干净的竹筒里晾着。
徐娇娇看着卫莲和卫听澜的动作,又看看不远处那令人作呕的尸体堆,巨大的恐惧终于压倒了崩溃的情绪。
她手忙脚乱地解下自己的水囊,学着他们的样子,凑到火堆旁,将里面仅存的一点水倒进卫莲的铁锅里,眼巴巴地等着它沸腾。
……
数百里外,常德府治所,武陵城。
知府衙门内宅,雕梁画栋,熏风习习,与城外炼狱般的景象判若两个世界。
“砰!”
一只上好的青花瓷盖碗被狠狠摔在地上,碎瓷片和滚烫的茶水四溅开来。
知府赵仁德年过五旬,保养得宜的圆脸上此刻因暴怒而涨得通红,眯眯眼里喷射着怒火,粗短的手指几乎要戳到站在下首的同知张垚和通判钱双的鼻尖上。
“无法无天,简直无法无天!”他咆哮着,唾沫星子横飞,“那些泥腿子刁民,竟敢聚众闹事?还敢嫌弃本府发放的赈灾粮?!”
“发霉的饼子怎么了?发霉就不能吃了吗?这年头,饿殍遍野!有口吃的就该跪下来叩谢皇恩浩荡,居然还敢滋扰衙署,妄图冲击粮仓?谁给他们的狗胆!”
他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如同拉动的风箱。
朝廷拨下来的那点赈灾银子,从户部到省府,再到他常德府,层层盘剥下来,到他手里早已是十不存一的仨瓜俩枣!
上面那些大老爷们一个个吃得满嘴流油,难道还要他赵仁德自掏腰包去填这个无底洞?
简直是笑话!
能给那些贱民发几块饼子,已经是他赵青天菩萨心肠,体恤民情了!
修缮房屋?发放足额赈粮?拿什么发?难道把他这身官袍当了不成?!
同知张垚,一个面容清癯,带着书卷气的中年人,此刻脸色灰败,垂着眼帘,身体微微发颤。
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将头埋得更低,鬓角几缕过早出现的白发格外显眼。
通判钱双则显得圆滑许多,他同样躬着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和为难,眼神却飞快地转动着。
钱双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带着谄媚和试探:“府尊息怒,息怒!气坏了身子不值当!那些愚民,见识短浅,不识好歹!只是……”
“今年这场洪涝,委实太过酷烈了些,受灾人数众多,流离失所者甚众,若……若不能妥善安置,只怕积怨日深,恐生大变啊!”他一边说,一边偷眼觑着赵仁德的脸色。
“大变?”赵仁德从鼻孔里发出一声极其不屑的冷哼,肥胖的脸上横肉抖动,带着一种掌控生死的冷酷。
“一群饿得站不稳的泥腿子,能翻起什么浪?再敢聚众生事,给本府杀!杀掉几个领头的,挑几个闹得最凶的,把脑袋砍下来挂在城门口示众,本府倒要看看,谁还敢聒噪!”他语气森然,仿佛谈论的不是人命,而是碾死几只蚂蚁。
张垚的肩膀猛地一颤,头垂得更低了,他嘴唇抿得发白,藏在宽袍大袖里的双手死死攥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不过……”赵仁德话锋一转,眯眯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精光,手指捻着那油光水滑的短须,“这事嘛,可不能脏了我们官家的手,万一传到按察使耳朵里,或是被哪个不开眼的御史闻风奏事,终归是个麻烦。”
钱双心里咯噔一下,暗骂一声老狐狸,脸上却堆起更加恭顺的笑容:“府尊高见!卑职省得,这等脏活累活自是不能污了府尊的清名。”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卑职家中那不成器的兄长打理着一间小小的武馆,虽在江湖上排不上名号,却也有几分人脉,认识些肯为银子卖命的亡命徒,卑职这就去安排?”
赵仁德肥胖的圆脸上这才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重新变得“和蔼可亲”起来。
他挥了挥肥厚的手掌,仿佛在驱赶苍蝇:“嗯,去吧!办得干净些,利索些,至于银子嘛……从府库‘损耗’里支取,账目做得漂亮点就行了。” 他特意点明了“损耗”二字。
“卑职明白,请府尊放心!”钱双连忙躬身应道,心中飞快地盘算起这次又能从中捞取多少油水。
赵仁德不再看他们,仿佛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整了整衣襟,脸上甚至浮现出一丝迫不及待的、带着淫靡意味的笑容——
他最近新纳了一房小妾,年方二八,美若天仙,又唱得一口好曲儿,此刻想必已在后宅暖阁里备好了香茶点心,等着他去温存呢!
什么灾民?什么瘟疫?哪有软玉温香抱满怀来得舒坦?
“本官乏了,尔等且退下吧。”赵仁德丢下一句话,肥胖的身躯已迫不及待地转向通往后宅的月亮门,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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