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带着暖意,吹得庭院里的翠竹沙沙作响。
唐柔步履轻快地走进主院,脸上带着少见的、混合着快意与沉郁的复杂神情。
“有消息了!”她将官府布告的抄本放在院中的石桌上,吸引了本来昏昏欲睡的卫听澜和一旁研究新点心的徐娇娇的注意。
卫莲也停下擦拭短刀的动作,目光投向那份抄本。
“常德府的事,”唐柔的声音清冷,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肃杀,“朝廷终于派人彻查了!东厂季督主奉皇命,查实了赵仁德等一干地方官员贪墨赈灾银、草菅人命、构陷忠良、乃至屠戮灾民的桩桩件件铁证!”
她目光灼灼看向众人,“奏报已直达天听,圣旨已下,涉案人等,革职查办,押解进京,秋后问斩!家产抄没,充入国库!”
“好!”徐娇娇猛地一拍桌子,她满脸通红,激动地挥舞着拳头,“杀得好!让这些狗官不得好死!齐家坳那么多条人命,总算……”
她的声音哽了一下,眼圈微微发红,“总算有个交代了!”
卫听澜摇着折扇,脸上的神情却并不轻松,反而带着一丝看透世事的无奈:“交代?你想得太简单了,一个赵仁德,加上另外几个地方上的爪牙,就能抵得了齐家坳那一百多口人命?就能填平那被贪墨殆尽的几十万两赈灾银?”
他合拢折扇,轻轻敲击掌心,“不过是推出几个替罪羊,给天下人一个看得过去的‘说法’罢了!这潭水底下牵连的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真要深究下去,怕是要动摇某些大人物的根基,皇帝……恐怕也没魄力掀这盖子。”
“没错。”唐柔叹了口气,眼中的快意被更深的忧虑取代,“若非季督主一力坚持,秉公直查,不畏权贵,恐怕连赵仁德这几条小鱼小虾都揪不出来,即便如此,奏报中也只字未提赈灾银最终流向的更高层线索,显然是点到为止了。”
“季督主?”徐娇娇好奇地眨眨眼,“听着像个大官,很厉害吗?他敢这么查,不怕得罪人?”
卫听澜重新展开折扇,语气里难得地带上了几分郑重:“厉害?呵,他可是个狠角色,也是个……可怜人。”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季昭此人,乃东厂掌印太监,天子近臣,位高权重,朝野上下,多少人构陷他不过是凭着一张祸国殃民的脸蛋,靠着谄媚逢迎、爬龙床才坐上这个位置?哼,市井流言,愚夫愚妇之见罢了。”
他目光扫过众人,声音低沉了几分:“我父王曾言,季昭此人,虽为阉宦,骨子里却比许多满口仁义道德的衮衮诸公更有血性!”
卫听澜目光如炬,面露敬仰,“许多大臣不敢管、不愿管、也管不了的事,他敢管!许多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案子,他敢查!手段酷烈?或许,但在这烂到根子里的世道,有时候,就需要这样一把不顾自身、只求撕开黑暗的刀子!”
“只是……”卫听澜的语气转为沉重,“这把刀,锋芒太盛,斩断的荆棘太多,自身早已伤痕累累,也成了无数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我父王断言,以此人刚极易折的性子,如此行事,将来…恐怕难得善终。”
唐柔也微微颔首,眼中流露出罕见的敬佩与惋惜:“听澜所言不差,这世道,朝廷之上,像季督主那样尚有几分良知与担当的人,太少了!若多几个,或许……也不会是如今这般千疮百孔、民不聊生的局面。”
徐娇娇听得有些发愣,脱口而出道:“明知下场不好,还这么拼命……图什么呀?”
卫莲一直沉默地听着。
他指尖无意识地触摸着短刀冰冷的刀脊,卫听澜那句“将来恐怕难得善终”,在他心中激起一丝微澜。
图什么?
为了所谓的公道?为了那些素不相识的灾民?为了心中那点或许存在的“良知”?
他无法理解。
就像他永远也无法真正理解徐娇娇在齐家坳时,明明自己都吓得发抖,却还是咬着牙去烧水、去照顾病患;无法理解卫听澜放着锦衣玉食的世子不做,偏要跑出来“行侠仗义”,惹上一身麻烦。
他卫莲,前世是雇佣兵,刀口舔血,只为了佣金和内心向往之地活下去。
今生绑定系统,穿越到不同的世界,忍受痛苦,锤炼自身,所有的目标都清晰而冰冷——换取健康完美的身体,获得梦想中的定居权和财富。
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无论是对沈鸢的指点,对苏若柠的解惑,还是后来与江怀瑾的交易,甚至击杀陈国强等人……核心驱动力,都是赤裸裸的利益交换。
帮助他人?那只是达成自身目标的附带产物,是获取宗师积分的必要途径。
如同猎人追逐猎物,不会在意奔跑时是否惊飞了草丛里的也在捕猎的螳螂。
像季昭那样,为了某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公道”或“责任”,明知前路是深渊,却依旧一往无前,燃烧自己照亮黑暗……
这种近乎殉道者的行为,在他雇佣兵冰冷理智的逻辑里,是愚蠢的,是无法被纳入计算方程的变量。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