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刻,他那张清冷俊雅的脸上,眉头紧锁,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近乎崩溃的嫌弃。
他的视线像是被磁石吸住一般,落在地板上那个包裹着他道袍的身影上。
卫莲依旧昏迷不醒,身体被宽大的道袍裹得像个密不透风的蚕蛹,只露出一点沾着草屑和凝固血块的发顶。
只是,道袍边缘露出的衣角,还有少年身下垫着的那部分衣料早已不复洁白——污黄的泥渣、草叶碾碎的绿色汁液、干涸发黑的血迹……
如此肮脏而凌乱的景象,刺痛了司玉衡的双眼。
更让他无法忍受的是道袍包裹下透出的,属于卫莲身上的那股掺杂着汗味、血腥和草木气息的味道正丝丝缕缕地钻入他的鼻腔。
强烈的生理性不适一波波冲击着司玉衡的神经,他几次想要拂袖而去,或者将这个巨大的“污染源”彻底丢出他的视线。
屏风后传来轻微的水声。
店小二正将热水倒进在一只桐木浴桶中,蒸腾起氤氲的白雾,带着暖意弥漫开来。
水……
司玉衡的目光在热气腾腾的浴桶和地上那团“污秽”之间来回扫视。
一个念头魔怔般在他脑海中盘旋:洗干净!将这触目惊心的脏污彻底清除!
这念头是如此强烈,甚至压倒了转身离开的冲动。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在进行一场关乎生死的重大决策。
然后,他极其缓慢、极其僵硬地弯下腰,伸出食指和中指——
指尖隔着那层染污的道袍布料,小心翼翼地捏住了卫莲衣襟的一角。
他动作很轻,又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抗拒。
解开第一粒盘扣。
然后是第二粒,第三粒……
每当指尖与那沾染了污迹的衣料有所接触,都让他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一下。
他全程屏着呼吸,唯恐吸入的空气都被污染。
终于,卫莲身上那件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破烂外衫被剥了下来,露出布满污渍和血痕的里衣。
司玉衡毫不犹豫继续剥离,动作越来越快,带着一种急于摆脱的迫切。
直到将少年身上剥得只剩一件贴身长裤,他才像被烫到般猛地缩回手。
目光触及少年裸露的胸膛、手臂,司玉衡呼吸猛地一窒,胃里一阵翻腾。
他迅速别开脸,视线死死盯住浴桶上方氤氲的水汽,仿佛那是唯一能净化他感官的存在。
不行……
必须完成!
他再次深吸一口气,静下心来。
这一次,他不再犹豫,俯下身,双臂隔着道袍布料,笨拙地将卫莲整个人抄了起来。
少年身体瘦削,带着伤病的虚弱感,这种触感透过衣料传递过来,让司玉衡浑身僵硬。
他几乎是闭着眼,抱着这团“污秽之源”,以一种近乎冲锋的姿态,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屏风后的浴桶旁。
然后,手臂猛地向前一送——
“扑通!”
水花四溅。
昏迷不醒的卫莲被司玉衡毫不客气地扔进了盛满热水的浴桶里。
人体坠落的冲击力让热水涌出桶沿,泼洒在地板上,留下一片狼藉的水渍。
然而,这清晰的落水声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司玉衡坚不可摧的洁癖堡垒之上,他脑中一片空白。
他呆呆地看着浴桶中的少年,看着水面迅速染上淡淡的土黄和丝丝缕缕扩散开的血污……
一种前所未有的,仿佛整个世界都崩塌了的混乱感攫住了他。
“呼……呼……”司玉衡急促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脸色比桶中的卫莲还要苍白几分。
他低头看着自己同样被溅湿了袖口和前襟的中衣,那上面沾染了水渍和污浊痕迹。
这一幕,更是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猛地后退一步,几乎是踉跄着冲到旁边的水盆架旁,抓起铜盆里备用的干净布巾,发了疯似的擦拭自己的手背、小臂,甚至隔着中衣用力搓揉被水溅到的地方。
力道之大,仿佛要将皮肤都搓掉一层。
为什么要管?
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到这步田地?!
司玉衡的内心在疯狂呐喊。
沧浪盟寿宴上那颗九花玉露丸的人情,在他于终南山林间出手击退那东瀛少女时就已经还清了!他根本不欠这个麻烦缠身的少年任何东西!
将人救下,扔在路边,或者随便交给守虚剑宗的巡山弟子已是仁至义尽。
可为什么……
为什么最终却带回了客栈?
他擦手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喘息也平复了一些。
混乱的思绪中,卫莲那张苍白脆弱、沾满血污却依旧坚韧不拔的脸庞;在昏迷前那一刻望向他的、带着濒死绝望的眼神……
还有东瀛少女最后那句充满恶意的“小莲花,我们下次再玩!”
一切的一切,碎片般闪过脑海。
尤其是联想到那少女明显不同于中原武林的诡异身法,那隐蔽身形的烟雾弹……
沧浪盟寿宴上鬼面少女的身影与之瞬间重叠。
是罗刹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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