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平终于从突如其来的惊喜中稍稍回神,目光扫过卫莲,又掠过一旁白衣如雪、静默不语的司玉衡,最后落在玄风玄石震惊的脸上。
他那张刻薄的嘴又习惯性地撇了撇,阴阳怪气地拉长了腔调:“嘿,我说两位道长,你们武当山门太高,消息怕是还没传到吧?卫恩公那可是我们寻器阁上下的大恩人!救命之恩,如同再造父母!”
邹平陡然拔高了声音,语气里透着一股子愤愤不平的劲儿,“可有些人偏生瞎了眼!终南山那档子腌臜事,真当我们西南边陲是聋子瞎子?锦绣山庄那帮男盗女娼、指鹿为马的玩意儿,还有守虚剑宗那个糊涂掌门方知有,呸!一群没卵子的怂货!”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玄石脸上:“前些日子老子在夔州府歇脚,就听见几个不开眼的江湖混混在酒肆里满嘴喷粪,编排卫恩公的不是!说是什么‘畏罪潜逃’,‘杀人凶手’……”
邹平眼中凶光一闪,狠狠啐了一口,“老子当场就掀了他们的桌子!揍得那几个孙子哭爹喊娘,满地找牙!汪博,你说是不是?”
“是!是!”汪博立刻挺起胸膛,脸上带着与有荣焉的光彩,“邹师兄下手那叫一个狠!那帮杂碎就该打!敢污蔑卫恩公,活腻歪了!”
其他寻器阁弟子也纷纷附和,个个义愤填膺,仿佛那日揍人的也有他们一份。
这份毫不掩饰的打抱不平和赤诚的维护之心在江湖这个名利场中显得格外突兀,却又无比真实。
卫莲静静听着,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冷峻表情,眼底深处却有微微动容的波澜掠过,他抬手制止了邹平还要继续的控诉:“过去的事,不必再提。”
他视线扫过邹平和他身后那一张张激动而涨红的脸,开门见山道:“倭寇肆虐东南,烧杀抢掠,荼毒百姓,若放任其做大,祸乱深入,终有一日这西南的山水亦难逃烽火。”
他顿了一下,看着邹平的眼睛,“武林大会在即,望寻器阁与会,共御外侮,不为虚名,只为脚下这片土地和其上安身立命的百姓。”
没有慷慨激昂的陈词和道德大义的绑架,只有一目了然的利害剖析,直指核心。
邹平脸上的愤懑和刻薄瞬间收敛。
他盯着卫莲沉默了片刻,精明的眼睛里光芒闪烁,然后一巴掌拍在自己腿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震得桌上的粗陶碗都跳了一跳。
“卫恩公,您这话在理!”他声音洪亮,斩钉截铁,“下月初十,登封少林寺,我邹平必定亲自带队,寻器阁上下能扛得动家伙的一个不少,全到!”他拍着胸脯,砰砰作响,豪气干云。
“对!听邹师兄的!”
“跟着卫恩公和邹师兄,打倭寇!”
“干他娘的!”
寻器阁弟子们群情激奋,吼声震得茶棚顶上的茅草簌簌往下掉灰。
那份刚刚还只执着于古墓的漠然已被卫莲寥寥数语点燃,化作同仇敌忾的熊熊火焰。
司玉衡始终静立在旁,月华一般飘渺的白衣在茶棚的烟火气中显得格格不入。
他看着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看着卫莲三言两语便逆转乾坤,看着那些粗豪汉子眼中因卫莲而燃起的火光,眼底漾开一丝难以解读的涟漪,旋即又归于沉寂。
告别了信誓旦旦、热情相送的寻器阁众人,四骑再次踏上南下的官道。
玄风和玄石一路沉默,时不时交换一个充满震撼和困惑的眼神。
终于,玄风忍不住了,压低了声音对玄石感叹,语气里充满了不可思议:“卫公子当真是深藏不露啊!平日里惜字如金,冷得像块冰,可寻器阁那帮只认坟头的家伙居然对他如此……如此……”
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那种近乎狂热的信服。
玄石挠着头,憨厚的脸上满是迷茫:“是啊,想不通!掌门真人身份何等尊贵,他们也不过是敬着,可对卫公子……那架势,简直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他看!”
马蹄踏在崎岖的山路上,发出规律的嘚嘚声。
卫莲策马走在司玉衡斜后方,斗笠重新戴上,遮住了所有表情,仿佛方才茶棚中那短暂的炽热会面从未发生过。
只有他自己知道,来自寻器阁的那份不带任何功利色彩的信任与维护,终究是在他坚硬如铁的心防深处破开了一道裂缝。
数日后,山路越发险峻。
层峦叠嶂,深涧幽谷,林木葱郁得几乎不透天光,这里已是贵州通往云南的最后一道雄关——关岭卫的地界。
此地扼守滇黔咽喉,地势险要,卫所兵丁的盘查明显严密起来,空气中浸漫着湿漉漉的草木气息和山雨欲来的沉闷。
四人牵着马在一处临崖而建的简陋驿站歇脚打尖。
驿站里人不多,几个行商打扮的汉子正低声谈论着什么,脸上带着敬畏。
“……那道义盟的人可是条汉子!”
“可不是嘛!上月老刘家闺女差点被掠走,就是他们拼死给拦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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