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枢峰侧峰,一方小小的院落。
院落不大,依着山势开凿而成,边缘是粗糙却带着自然纹理的山岩。
几块未经打磨的青石随意地堆砌成一张简陋的石桌,两张同样粗粝的石墩便是座椅。
院落中央,一株虬枝盘曲的老梅树顽强地从石缝中探出。
此刻并非梅花盛放的时节,墨色的枝干在暮色中伸展,如同凝固的墨痕,沉默而坚韧。
梅树下,一丛丛不知名的野花却开得正盛,粉白、淡紫、鹅黄,星星点点地铺陈在湿润的泥土和青苔间,散发着山野特有的、混合着泥土与草叶的清甜气息。
夕阳已经完全沉入连绵的仙山之后,只在天际残留着一抹燃烧殆尽的橘红,如同泼洒在深蓝绸缎上的余烬。
深紫色的暮霭从山谷间无声地升腾、弥漫,渐渐笼罩了峰峦。
几颗格外明亮的星辰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点缀在愈发深邃的天幕上,清冷的光辉悄然洒落。
石桌上,几样简单却透着用心的吃食随意摆放着。
一个敞口的粗陶罐里,盛满了红艳艳、饱满欲滴的朱玉果,散发着清甜诱人的果香。
旁边一个竹编的小篓里,是几块蓬松软糯、还带着微温的灵米蒸糕。
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那个古朴的陶泥酒坛,坛口用红布封着,一股醇厚中带着清冽、又隐隐透出奇异草木辛香的酒气,正丝丝缕缕地从中逸散出来,勾得人食指大动——正是玄天宗后山猴儿岭那群泼猴酿造的、千金难求的猴儿酿。
林皓和冷绮霜相对而坐。
林皓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内门弟子月白常服,布料柔韧舒适,衬得他身姿挺拔,虽然脸色依旧带着秘境归来的些许苍白,但精神头明显好了许多。
他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如同捡到宝般的灿烂笑容,正小心翼翼地拍开酒坛的泥封。
动作间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笨拙和兴奋。
“师姐,你尝尝这个!”林皓献宝似的抱起酒坛,给冷绮霜面前那个同样是粗陶烧制的、样式朴拙的酒杯里满满斟上。
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荡漾,在星月微光下折射出温润的光泽,浓郁的果香混合着酒香扑面而来。
“这可是我上次跟王胖子打赌赢来的!一直藏着没舍得喝!那群猴精得很,酿的酒是真绝!”
冷绮霜褪去了那身象征圣女身份的流云广袖月华裙,换上了一身同样是月白色、却更为简洁利落的窄袖束腰常服。
乌黑的长发也未用寒玉簪挽起,只用一根素色的丝带松松系在脑后,几缕碎发慵懒地垂在颊边。
她斜斜地倚靠在冰凉的石墩上,一手随意地搭在石桌边缘,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粗糙的桌面。
那张平日里如同冰雕玉琢、不染凡尘的脸上,此刻卸下了所有清冷孤高的面具,眉宇间带着一种罕见的、如同冰雪初融般的松弛与慵懒。
她微微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冰蓝色的眸子映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液,波光流转,少了几分凛冽,多了几分朦胧的暖意。
唇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极淡的弧度,像是被这山间晚风、被眼前少年的傻笑、被这坛劣酒散发的粗粝香气所感染。
她没说话,只是伸出两根春葱般的手指,拈起一颗饱满的朱玉果,送到唇边,贝齿轻轻咬破那层薄薄的果皮。
鲜红的汁水瞬间溢出,沾染在她淡色的唇瓣上,如同雪地里绽开的红梅,平添了几分惊心动魄的艳色。
她细细地咀嚼着,目光却依旧落在林皓那张兴奋得发光的脸上。
“嘿嘿,怎么样,甜吧?”林皓见她吃了果子,笑得更开心了,像个急于得到夸奖的孩子。
他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猴儿酿,仰头就灌了一大口。
辛辣中带着果香的酒液滚过喉咙,带来一阵灼热,他满足地哈了口气,咂咂嘴,“嘶……够劲!师姐,你也喝啊!”
冷绮霜终于抬眼,冰蓝色的眸子横了他一眼。
那眼神里没有平日的威严,反而带着一丝嗔怪,像是在说“猴急什么”。
她这才伸出素白的手,端起了面前那杯酒。
动作依旧带着圣女特有的优雅从容,指尖莹白,与粗糙的陶杯形成奇异的对比。
她凑到唇边,没有像林皓那样豪饮,而是极其秀气地、浅浅地啜饮了一小口。
酒液入喉,一股浓郁的果香和霸道的热流瞬间在口腔和胸腔中弥漫开来。
她的秀眉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显然不太习惯这种粗犷的口感。
但随即,那紧蹙的眉头又缓缓舒展开来,一丝异样的红晕悄然爬上她冰雪般的脸颊,如同白玉染上了霞光。
“尚可。”她放下酒杯,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声音依旧清泠,但仔细听,却比平时软糯了一丝,带着点微醺的鼻音。
“只是尚可?”林皓不满地嘟囔,又给自己满上,“师姐你要求也太高了!这酒多难得啊!那群死猴子可小气了!为了这一坛,我可是……”他滔滔不绝地讲起自己如何跟外门那个以消息灵通着称的王胖子打赌,如何趁着猴群首领打盹时溜进它们的“酒窖”,又如何被一群暴怒的猴子追得满山跑……讲得眉飞色舞,唾沫横飞,手舞足蹈,仿佛那是多么了不起的英雄事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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