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梆子敲过第二响时,紫禁城的琉璃瓦上凝着一层薄霜。养心殿偏殿的窗纸还透着暖黄的烛光,像一块被蜂蜜浸透的方糖,在沉沉夜色里散着甜腻的光。南宫翎按剑巡夜,玄色披风扫过廊下铜鹤香炉,鎏金鹤喙里飘出的龙涎香突然被一股更清冽的甜香打断——那是白若雪独有的、混着桂花与冰糖熬化的气息,带着市井烟火的暖,硬生生劈开了宫廷夜露的寒。
他停在殿门前,铠甲甲叶在夜风中发出细碎的"咔嗒"声。殿内传来"哗啦哗啦"的轻响,像无数银钱在金砖上翻涌。月光从菱花窗棂漏进来,在殿外青砖上投下菱形光斑,隐约可见里面晃动的人影,伴随着算盘珠子清脆的起落声,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盘。
"郡主?"南宫翎推开门的手顿了顿,指尖触到冰凉的铜门环,那上面还残留着白日里阳光的余温。
吱呀一声,殿门被推开半扇。月光裹着满院桂花的香馥灌了进来,瞬间照亮了满地银光——白若雪盘腿坐在金砖中央,面前堆着小山似的银元宝,最顶端还搁着串没吃完的糖葫芦,糖霜在月光下晶亮得像碎钻,几粒调皮的糖屑掉在她青绿色的围裙上。她怀里抱着本油布账本,朱砂笔在纸页上沙沙作响,发间的糖葫芦步摇随着动作晃得叮当响,坠着的红玛瑙珠子险些掉进象牙算盘中。
"战神大人查岗啊?"白若雪头也不抬,指尖沾着的朱砂在账本上画了个圆润的勾,"柳贵妃预付的苦瓜茶定金,刚点清数目。"她屈指弹了弹一枚元宝,银辉在她鼻尖未擦净的糖霜上跳闪,"您瞧这成色,够在西市主干道开三间糖葫芦铺子,再请十个伙计了!"
南宫翎踏进门,玄色披风扫过地面,惊起几枚滚落的算盘珠子,在金砖上滚出细碎的银响。他看着满地银光,护心镜反射的月光晃了晃,映出白若雪鼻尖那粒倔强的糖霜:"夜深露重,还在数钱?"
"不然呢?"白若雪终于抬头,月光把她笑眼照得透亮,睫毛上还沾着粒晶亮的糖霜,像落了颗小星星,"难不成...战神大人想养我?"
南宫翎的喉结猛地滚动了下,铠甲下的心跳漏了半拍。他想起白日里她在御花园追着皇帝学砍价,把小李子砍得蹲在地上抱着算盘哭,又想起三日前在御膳房,她蹲在灶台前熬糖霜,鼻尖沾着晶亮的糖粒,被热气熏得直眨眼睛,睫毛上凝着细小的水珠。
"本王...养你。"他低声道,披风下摆扫过元宝堆,发出细微的丝绸摩擦声。夜风吹动他额前碎发,露出泛红的耳尖,那抹红意藏在阴影里,像初绽的桃花。
白若雪"噗嗤"笑出声,抓起个五两重的银元宝就砸过去,珠圆玉润的元宝在空中划出道银弧:"得了吧!上次见您铠甲缝里掉出半块硬饼,俸禄怕不是都填了北境将士的肚子?"
元宝砸在南宫翎的铠甲上,发出"当"的脆响,惊得梁上栖息的蝙蝠扑棱棱飞起。他伸手稳稳接住,入手冰凉的银锭却让心跳莫名加速,比战场上擂动的战鼓更让他心慌。他蹲下身,铠甲甲叶在金砖上压出轻微的凹痕,凑近时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糖霜香:"本王的俸禄,上月就托李总管送你围裙兜里了。"
白若雪的脸"腾"地红了,像熟透的苹果,手里的算盘"哗啦"散了架,圆润的珠子滚得满地都是,有几颗骨碌碌滚到南宫翎的战靴边。她想起三日前南宫翎塞给她的锦袋,里面沉甸甸的银票还压在账本最底下,当时他说得云淡风轻:"军营没什么好东西,先拿着花。"
就在这时,窗外的太湖石后传来极轻微的衣料摩擦声,伴随着一声压抑的闷哼。南宫翎眼神骤冷,按在剑柄上的手青筋微跳,指腹蹭过龙纹雕饰——那是他即将出鞘的信号,北境战场上,这个动作曾让无数敌人魂飞魄散。白若雪却突然笑了,抓起一把碎银就往窗外扔,银钱在空中划出细密的弧线:"柳贵妃,看戏也该付门票钱吧?难不成想学小李子哭着赊账?"
碎银砸在假山石上,惊飞了两只栖息的夜鹭,扑棱棱的翅膀声划破夜空。柳贵妃从树后踉跄着跳出,头上的赤金点翠步摇歪到一边,九凤衔珠钗险些脱落,珠翠环绕的手紧紧攥着袖中的青瓷瓶,指节泛白。她看着殿内满地银光和那个数钱数得不亦乐乎的白若雪,嫉妒得眼睛发红:"白若雪!你竟敢...竟敢在宫里私藏银钱,意图不轨!"
南宫翎猛地起身,玄色披风扬起的风把柳贵妃的苏绣绢帕吹落在地,那上面还绣着半朵未完工的牡丹。他挡在白若雪身前,铠甲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护腕上的金属扣"咔嗒"碰撞,如同死神的叩门声:"贵妃深夜至此,意欲何为?"
柳贵妃看着南宫翎冷硬的侧脸,那线条如同北境的冰山,突然想起坊间传闻他在尸山血海中提着敌将首级归来的模样,吓得往后退了半步,珠翠头饰哗啦作响,险些摔倒在青砖上:"本宫...本宫路过!见此处有光,特来查看是否有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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