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室珍馐飘香。
杨过机械地咀嚼着口中冷硬的饭粒,忽觉自己与这满堂温馨格格不入,恍如一只误撞入华堂的野雀,羽翼间还挟带着外界的寒风与雪粒,连呼吸都带着不属于这里的生涩。
郭靖关切的目光越过杯盏投来:“过儿怎么只吃饭不吃菜?可是不合口味?”
“不是的,郭伯伯。”杨过勉强扯动嘴角,笑容如同被无形的线吊起,僵硬而脆弱,“只是...想起些旧事。”
“有些人呐,就是山猪吃不了细糠!”武修文斜睨着杨过碗中未动的鱼肉,鼻间逸出一声轻哼。
郭靖浓眉微蹙,轻轻摇头:“修文,来者是客,当以礼相待。”说着,他先给杨过夹了块最肥美的鱼腹肉,又给武氏兄弟各夹了一块,“你们年岁相仿,正该互相扶持,亲如手足。”
“是,郭伯伯。”武修文低头应道,却在郭靖转身的瞬间,对武敦儒撇了撇嘴,手中银筷狠狠戳向碗中鱼肉,仿佛在泄愤。
“修文哥哥,尝尝这个!”郭芙笑吟吟地插话,身子倾向武修文。金丝楠木筷尖挑着一块裹满琥珀色酱汁、油亮诱人的糖醋排骨,酱汁在肉块边缘将落未落,“爹爹特意嘱咐的,用了上好的绍兴酒焖煮呢。”
话音未落,武修文已伸筷来接。交接刹那,他手腕极其隐蔽地一抖——
“啪嗒!”
深褐浓稠的酱汁精准泼溅在杨过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袖上,迅速洇开一片刺目的污渍。
“哎呀!”郭芙轻呼,秀眉微蹙,“修文哥哥,你当心些!”她转向杨过,眸中带着一丝真诚的歉意,“杨过,我让下人取些清水来擦擦可好?”
“不妨事。”杨过摆摆手。
“莫与他一般见识。”郭芙忽地倾身靠近,“哎,你在嘉兴时,都住在什么地方呀?”
“城南有棵老槐树,树洞便是我的窝。”他故意眨眨眼,带着几分刻意为之的野性的狡黠,像在展示自己的伤疤,“若是去得巧,还能赶上我烤的麻雀,外焦里嫩。”
“老槐树?”郭芙睁大了眼,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你没有...自己的房子住吗?”
“天作帐,地当床。”杨过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眼底却掠过一丝刀锋般的冷意,“最冷时蜷在钱塘江的破渔船上。船板缝里漏雪珠子,半夜冻醒了,蜷成一团像个——”
“白毛小妖怪!”两人竟异口同声!
膳厅蓦地一静!
郭芙惊得掩住檀口,杨过也微微睁大了眼。少女忽地“扑哧”笑出声,颊边梨涡浅浅。
杨过怔愣片刻,紧绷的唇角竟也罕见地松动,泄出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真心的笑意。
“谁要同你想一处去!”郭芙倏地飞红了脸颊。
“分明是你抢了我的话。”杨过嘴角的弧度加深了几分。
武修文阴阳怪气地插嘴,:“我怎听说,你不是常宿在那座破庙里吗?那地方阴森得很,听说半夜还有鬼火飘呢。”
“渔船倒比破庙强些。至少没有...”杨过故意停顿了一下,满意地看到武修文眼神一闪,“...成群结队的野狗,来抢我讨来的那半个馊馒头。”
“杨兄弟说笑了,外头的野狗,哪及得上咱们岛上豢养的獒犬凶猛?”武修文夹起一块鱼肉,慢悠悠道,带着恶意的暗示,“上月有只偷腥的野猫溜进来,想偷鱼,结果被咬得...”
“修文!”武敦儒在桌下狠狠踩了他一脚,脸色有些发白。
武修文吃痛,恼怒地瞪了兄长一眼,转头却对杨过挤出假笑:“不过杨兄弟往后可得留神,咱们岛上的獒犬最是认生,万一把你当成...”话
黄蓉微微皱眉,正欲开口,郭芙却猛地将筷子往桌上一拍,“修文哥哥好生无趣!尽说些扫兴话!杨过,你继续说,渔船漏雪,后来怎样了?”
武氏兄弟瞠目结舌,难以置信地看着郭芙。
杨过眼中玩味之色更浓,仿佛在看一出好戏:“后来有位老渔翁心善,教我编了厚厚的芦席堵船缝。”他斜睨武修文,语带双关,字字如针,“那芦席,可比某些人漏风的嘴严实多了,遮风挡雪,甚是管用。”
“你——!”武修文面红耳赤,气血上涌,几乎要跳起来。
郭芙却单手托腮,饶有兴致地望着杨过。
“娘!”她凑到母亲耳边,“您看杨过吃饭的样子,像不像后厨那只总想偷鱼的大花猫?缩着爪子,眼睛却亮得很,机灵着呢。”
黄蓉眼波流转,视线不觉落在杨过身上。
少年正低头啜饮清汤,几缕碎发垂落,恰好掩去眸中神色。但那瞬间抬起的眼睑下,一闪而逝的眼神!锐利、警觉,深处燃烧着一簇不肯屈服的野火!
“我去取些桂花糕来!”武修文突然起身,,杏黄衣摆带翻了半盏残茶,深褐茶渍在雪白桌布上迅速洇开一片难看的污迹。
“过儿的经历,倒让我想起当年在蒙古...”郭靖爽朗的笑声打破短暂的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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