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九年正月十六,元宵节的余韵尚未散尽,长安街头的花灯仍在暮色中摇曳。
谢砚舟案头的青铜烛台凝着蜡泪,林姝玥抱着一摞卷宗推门而入时,正见他对着窗外飘落的细雪蹙眉——昨日客栈毒杀案的卷宗尚未封存,新的报案便已递到了大理寺。
“城南慈恩寺外的芦苇荡里,发现了一具女尸。”林姝玥将羊皮卷宗摊开在案上,指尖点过朱砂批注的验尸格目,“报案人是晨起割芦苇的农户,尸体被水草缠绕,已经泡了三日有余。”
慈恩寺位于城南曲江池西侧,寺外三里便是一片广袤的芦苇荡。深冬的苇杆枯白如骨,朔风卷过,发出沙沙的异响。
谢砚舟踩着结冰的泥沼前行,腰间的鱼符在晨光中泛着冷光,身后跟着抬着验尸箱的小吏。
尸体仰卧在芦苇丛中,衣物破烂不堪,露出的皮肤呈暗紫色,浮肿的面容已难以辨认。
林姝玥戴上细纱手套,蹲下身用骨尺拨开覆在死者面上的水草:“死亡时间约在三日前酉时到戌时之间,尸体腐败程度与水温相符。”
“先查身份。”谢砚舟环视四周,芦苇荡边缘有一条被踩倒的路径,延伸向远处的土坡,“若此处是抛尸地,凶手应从土坡方向过来。”他弯腰拾起半片碎裂的琉璃簪,簪头嵌着的珍珠早已不知去向,“这簪子样式精致,死者或许是富贵人家女眷。”
林姝玥解开死者破烂的襦裙,在腰间发现一条褪色的丝绦,上面绣着半朵残败的牡丹。她忽然皱眉,指尖触到死者锁骨下方的皮肤——那里有一块暗红色的印记,边缘呈不规则锯齿状,像是灼伤的疤痕。
“大人,这伤痕像是被火钳之类的器物烫伤的。”她取出银针,刺入死者心口位置,银针未及三分便卡住不动,“肋骨有骨折痕迹,生前曾遭受殴打。”
午后的大理寺验尸房里,林姝玥正对着案几上的琉璃簪碎片蹙眉。
谢砚舟推门而入,手中握着从户籍署抄来的失踪人口记录:“城南柳氏布庄的二小姐柳静怡,三日前外出祈福后失踪,年方十六,生得柳眉杏眼,左眼角有颗泪痣。”
“是否有婚配?”林姝玥用镊子夹起琉璃簪的残片,与记录中的“头戴珍珠琉璃簪”比对,“这簪子的形制与长安西市‘玉香坊’的出品一致,柳家这样的商户人家,倒是买得起。”
谢砚舟点头,忽然注意到林姝玥腕间缠着的布条:“你今日验尸时受伤了?”
“不过是被芦苇划了道口子。”林姝玥将布条往袖中藏了藏,转而举起一片指甲盖大小的碎瓷,“从死者指缝里发现的,上面有青釉痕迹,像是越窑的秘色瓷。”
两人对视一眼,秘色瓷在长安贵胄中极受欢迎,寻常商户家断不会有。
谢砚舟沉吟片刻,忽然道:“去查柳静怡失踪当日的行踪,尤其要问清她是否去过慈恩寺,又接触过哪些人。”
柳家布庄位于朱雀大街南段,三进的宅院临街而建,正厅里供奉着财神像,香灰积了半寸厚。
柳老爷跪在佛前,听到谢砚舟的来意,顿时老泪纵横:“静怡素来乖巧,那日说要去慈恩寺求签,谁知竟遭此横祸……”
“柳小姐平时可有仇家?”林姝玥观察着厅内陈设,墙上挂着的名家字画与案头的青铜香炉相得益彰,显然柳家近年生意兴隆。
柳夫人从内室走出,帕子掩着红肿的眼睛:“小女尚未及笄,能有什么仇家?不过……”她忽然住口,眼神飘向廊下正在扫地的丫鬟。
谢砚舟示意林姝玥跟上,两人不动声色地绕到后宅。透过半开的窗纸,只听屋内传来低低的啜泣声:“你倒是说啊,那日究竟看到了什么?”是柳家大夫人的贴身丫鬟春桃的声音。
“我……我真的什么都没看见……”另一个声音带着颤抖,正是方才在廊下扫地的小丫鬟夏荷。
林姝玥推门而入,夏荷吓得跌倒在地,鬓间的木簪滚落在地。春桃慌忙福身:“大人恕罪,婢子只是教训不懂事的丫头。”
“教训?”谢砚舟扫过夏荷脸上的掌印,“柳家二小姐失踪当日,你可曾见过她?”
夏荷浑身发抖,忽然扑到谢砚舟脚边:“大人救命!那日小姐从慈恩寺回来,脸色很差,还让我别告诉夫人她去了西厢房……”
“西厢房?”林姝玥挑眉,“柳家的西厢房住的是谁?”
春桃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柳夫人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声音里带着哽咽:“是静怡的孪生哥哥,柳明轩。”
柳家西厢房终年紧闭,门上贴着镇邪的符纸。谢砚舟推开门,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床上躺着个面色苍白的少年,双目紧闭,手腕上缠着渗血的布条,显然刚刚服过药。
“明轩自幼体弱,患有心疾,从未出过院门。”柳夫人垂泪道,“静怡心疼兄长,时常过来照料,谁知……”
林姝玥俯身查看柳明轩腕间的伤痕,那是新旧交错的刀痕,最深处几乎见骨。她忽然注意到床头的紫檀木匣,匣中放着半幅画卷,画中女子身着胡服,骑在马上,左眼角一颗泪痣栩栩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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