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九年正月廿三,长安慈恩寺的雁塔忽然传来异响。据寺中沙弥所言,每至子夜时分,塔身便会发出如泣如诉的呜咽,更有僧众目睹塔顶浮现青影,状若披发女鬼。一时间谣言四起,百姓皆道是“雁塔镇灵”失效,冤魂作祟。
大理寺接到报案时,恰逢林姝玥腕间的毒伤初愈,谢砚舟看着她跃跃欲试的模样,无奈地将验尸箱递了过去。
慈恩寺的雁塔高七层,青砖砌就,檐角悬着铜铃。谢砚舟与林姝玥抵达时,正值酉时三刻,夕阳的余晖给塔身镀上一层暗红。
知客僧慧明合十行礼,面色惨白:“自正月廿起,贫僧每夜都听见塔内有锁链声,第三日更是看见塔顶有女子身影,披头散发,身着白衣……”
“可曾有人登塔查看?”林姝玥望着紧闭的塔门,注意到门缝里渗出暗褐色液体,似血非血。
“初二日有胆大的弟子推开门,”慧明的声音发抖,“却见楼梯上散落着女人的长发,还有这东西——”他呈上一个油纸包,里面是几缕银线绣着莲花的布料,散发着浓重的霉味。
谢砚舟皱眉接过布料,触感滑腻,竟是蜀地的蜀锦。他转头看向林姝玥,却见她蹲在塔基旁,用骨尺拨弄着一丛枯萎的曼陀罗花:“这花本应在夏末盛开,如今却在深冬绽放,显然是被人用药物催熟的。”
塔门被撬开时,一股腐臭扑面而来。林姝玥点亮火折,照亮一阶阶向上的石阶。每级台阶上都有新鲜的香灰,直至第四层,墙面忽然出现一道裂缝,裂缝后是向下延伸的旋转楼梯,尽头隐约有铁锁声。
“塔内竟有地宫?”谢砚舟抽出腰间佩刀,率先踏入裂缝。地宫四壁刻着佛教密宗的降魔图,中央摆着一座青铜香炉,炉中残香未烬,正是与曼陀罗花混燃的迷香。
林姝玥的目光被墙角的锁链吸引——那是拇指粗的铁锁链,末端还连着半截衣袖,布料正是慧明带来的蜀锦。她戴上细纱手套,轻轻扯动锁链,却发现锁链另一端固定在墙壁里,墙面上有新近凿刻的痕迹。
“这锁链是用来囚禁人的,”林姝玥指着地面的凹痕,“看这磨损程度,至少有半年之久。”她忽然注意到香炉旁的水渍,用指尖蘸取尝了尝,“是硝石水,有人用硝石水腐蚀过锁链。”
地宫中的枯井里,一具女尸蜷缩在井底,身上穿着褪色的蜀锦襦裙,发间插着一支木簪,指甲缝里嵌着暗褐色的泥土。
林姝玥被衙役吊下井时,发现死者的右手紧握着半片残破的经幡,经幡上的字迹已被水浸得模糊,唯有“贞观”二字尚可辨认。
“死亡时间约在三日前,”林姝玥用骨尺丈量尸体僵硬程度,“但尸体关节处有活体反应,说明她是被活生生囚禁在此,直至饿死。”
她解开死者衣襟,露出心口处的刺青——那是一朵盛开的曼陀罗花,与塔外的催熟花种一模一样。
谢砚舟在地宫角落发现了一本残破的账本,上面用波斯文记载着“曼陀罗花十斤,供雁塔之用”“蜀锦三丈,制女鬼衣”等字样。
他忽然想起,慈恩寺的主持圆觉法师,正是数月前柳静怡案中辩机的师叔,曾与波斯商队有过往来。
圆觉法师的禅房里,茶香与药香混杂。谢砚舟打量着墙上的《西域诸国图》,注意到图上用朱砂圈着波斯与吐谷浑的交界处。
林姝玥则盯着案头的青瓷药罐,罐中装着深绿色的粉末,正是催熟曼陀罗花的秘药。
“法师可知地宫的枯井?”谢砚舟忽然开口,将蜀锦布料拍在桌上。
圆觉的指尖在茶盏上顿住:“阿弥陀佛,那是寺中废弃已久的古井,贫僧已多年未曾踏入。”
“是吗?”林姝玥举起药罐,“那为何法师房中的秘药,与塔外催熟曼陀罗的药物成分一致?还有这账本——”她抖开波斯文账本,“上面记载着您与波斯商人阿罗撼的交易。”
圆觉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阿罗撼说此举是为了弘扬佛法,让百姓敬畏因果……贫僧只是提供场地,并不知他要囚禁女子装神弄鬼!”
据圆觉交代,阿罗撼数月前找到他,称慈恩寺的雁塔风水绝佳,可借“女鬼显灵”之事聚拢香火。
于是两人合谋,从西市拐来孤女,囚禁在地宫,逼其穿戴白衣在塔顶晃动,再配合迷香与锁链声,营造出“雁塔闹鬼”的假象。而那名死者,正是第五个被囚禁的女子。
“阿罗撼给了贫僧一箱波斯金币,”圆觉颤抖着从佛龛后取出木箱,“说等波斯商队到长安,便会再来接应……”
谢砚舟掀开箱盖,只见金币上果然铸着展翅雄鹰的徽记,与阿罗撼的刺青、突厥图腾如出一辙。
他忽然想起林姝玥在含元殿暗门发现的烛台方位——突厥与波斯的商路交汇处,正是曼陀罗花的原产地。
西市的波斯商队驻地,骆驼驮着沉重的木箱,商人们用突厥语交谈着。
谢砚舟扮成胡商,腰间藏着那枚波斯金币,林姝玥则戴着面纱,捧着装有曼陀罗秘药的琉璃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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