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闵承平十五年,女帝在位,尚属安稳。月前,北境大将军季远澹猝逝,遗孤女季微语,军权悬空。季府骤冷,京都各方势力却因季微语牵动北境军心,视其为关键棋子,暗流涌动。
……那股令人作呕的、陈腐与铁锈混合的气息,又一次侵袭而来。
季微语舌尖尝到了血腥味,不知是来自此刻梦魇,还是早已刻入魂魄的记忆。
意识似被囚于冰冷石室,寒气透骨。她艰难睁眼,模糊视线中,一个熟悉到令她战栗的身影踱步靠近。那人身着墨绿暗纹锦袍,衣角沾染暗红血污。
“醒了?”来人缓缓蹲身,带茧指尖沾染她颊上血污,轻柔描摹其眉眼,拭去她嘴角血沫。“阿语,这点程度就受不住了?“北境站神”的女儿,未免……太让本宫失望。”
动作温柔,眼神却冰冷如刀。
“杀……了……我……”破碎音节自唇间溢出。前世无数次酷刑后,皆是如此。此人在极致折磨后,总施舍片刻虚假温存。
“杀了你?不急,阿语。”顾言欢轻笑,眸中无半分暖意。方才抚摸的手指猛然发力,死死掐住季微语下颌,迫她抬首,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可知为庆贺你我‘永不分离’,本宫特为你备下十二道‘贺礼’?”
她俯身,热气拂过季微语冰冷耳廓,“昨日是‘铁梨花烙’?今日,该轮到‘碎骨钉’了。”
剧痛似要碾碎魂魄!季微语猛地睁眼,剧烈喘息,胸口起伏不定。
“小姐!小姐醒醒!您没事吧?”耳畔传来柳絮焦急的呼唤,带着哭腔。季微语茫然眨眼,视野渐清——并非石室,而是她住了十几年的闺房,檀香袅袅。
她下意识舔唇,清晰的咸腥血味在口中弥漫,让她彻底清醒——方才梦魇中,她竟无意识咬破了舌尖。痛楚如此真实,几乎让她再难分清梦与现实。
“小姐脸色好差!舌头都咬破了!”柳絮见她睁眼,忙跪扑榻沿,欲扶她起身,眼中满是忧虑。“奴婢这就去请大夫!”
季微语微抬颤抖的手,示意不必。惊悸过后,四肢仍残留麻意。她闭目,强迫自己冷静,前世记忆碎片,纷至沓来——对了,今日,是她的大婚之日。
“无事,”她声音因刚脱噩梦而略带沙哑,“退下吧。”
“可是小姐您的脸色……”柳絮欲言又止,见主子面色苍白,眼底惊惧未散,心疼不已。然主仆多年,她知小姐脾性,终是喏喏应声,躬身退出。
房门轻合,隔绝外界光影。
季微语缓缓起身,未唤人伺候,赤足踏上冰凉地砖。那沁骨凉意自足底蔓延,非但未让她瑟缩,反使她因噩梦而混沌激荡的头脑,渐趋清明。
她步履沉缓,行至窗前菱花铜镜处。镜中映出一张绝美脸庞: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肤白胜雪。一双清冷凤眸,世人称她“寒玉美人”,道其性情冷淡,谁知这冰冷外壳下,沉淀着死寂与刻骨之恨。
前世,何其愚蠢!以为那人或为依靠。孰料,她竟是亲手将自己拖入地狱的元凶!
季微语摸索着,从镜后隐秘暗格中,取出一枚造型古朴、泛着幽幽冷光的银簪。簪首雪莲怒放,簪尖由北境玄铁锻打,锋利异常。此乃父亲及笄所赠,是她身边唯一的武器。前世的她,愚蠢地将这最后护身符束之高阁,未曾想过对“那个人”动用。如今……
片刻后,柳絮领着侍女端着盥洗用具入内。
“小姐,”柳絮一边小心帮她整理衣衫,一边低声道,“萧家的迎亲队伍已过宣武门,估摸再有半个时辰便至府外。”她顿了顿,声音更低,“奴婢方才去前院打探,闻说……今日城中布防似比往日严密,还有禁军巡视,不知何故。”
季微语闻言,动作微滞,随即恢复如常。
外间隐约传来三声沉闷锣响,穿透层层庭院——萧家迎亲队伍,已入季府所在坊街。
季府正堂前的庭院内,季微语已换上繁复华丽的大红嫁衣,头戴沉重凤冠霞帔,安静端坐于梨花木椅上。
“哎哟,小姐今日气色真好。”负责梳妆的喜娘满脸堆笑,口中吉利话不断,“这嫁衣,这凤冠,配上小姐这等容貌,待会儿萧公子见了,魂儿都得被勾走!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季微语对这聒噪充耳不闻,目光低垂,落在自己交叠于膝上的素手。
柳絮正小心翼翼为她簪上最后一支点翠嵌宝金步摇。许是凤冠太重,或许是内心紧张恐惧难抑,她手指微颤。
“怕?”季微语忽而开口,声轻如叹息。
柳絮连忙稳住手,插好步摇,方压低声音,带哭腔回道:“小姐……奴婢不是怕……奴婢只是……只是担心……萧家迎亲队伍已到二门外,按理吉时已到,该接您上轿了,可……”
她声音更低了,“只怕……只怕那位……也会来。”
“她会的。”季微语语调平静。放在膝上的手,指甲却已深掐入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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