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古今回眸”景区最后一盏景观灯熄灭,沉入寂静。逸一独坐办公室,指尖在键盘上敲击,屏幕的光映亮她凝重的脸。她搜索着华夏历史上那些消逝的乐章——《广陵散》、《兰陵王入阵曲》、《清商三调》……一个个光辉的名字,留下的却只有史书上的惊鸿一瞥,或后世支离破碎的改编版本。那些曾让山河动容、令鬼神泣泪的真正原因,早已被时光的巨浪彻底吞没。
她将仅存的、经过重重改编的几支“神曲”名目抄录下来,字迹在纸上显得格外单薄。窗外是无边的黑暗,一种沉重的无力感攫住了她。泱泱华夏,五千年文明星河璀璨,可太多星辰已然黯淡、坠落,甚至连名字都湮灭无踪。想到某些弹丸之地,却堂而皇之地供奉着从这片古老土地窃走的文明碎片,逸一的心像被浸在冰水里,又冷又涩。
“咕噜——”她低声呼唤。
“主人,我在。”系统温和的电子音在寂静中响起。
“我……很难过。”逸一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和迷茫,“我们的历史那么长,那么厚重,可为什么留下的、能被记住的、能保全的,反而这么少?看着别人拿着偷来的东西招摇,我却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短暂的沉默后,咕噜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时光的沉静:“主人,正因为您的祖国历史太过久远辽阔,它的身躯在漫长的岁月里经历了太多撕裂与重生。每一次王朝更迭,每一次烽烟战火,都是对文明记忆的一次粗暴裁剪。它并非不想保全所有,而是在挣扎求存、唤醒沉睡民族灵魂的漫长征途中,有些珍宝,它不得不暂时放手,甚至无暇顾及它们的失落。就像一个遍体鳞伤的人,必须先缝补好致命的伤口,才有余力去追寻散落的记忆碎片。如今,它终于从百年的沉疴中挺立起来,重新凝聚了力量。这本身,就是一个伟大的奇迹。所以,请不要难过。”
它的语调渐渐变得温暖而坚定:“现在,咕噜来了,主人您也在这里。我们就是新的契机。那些被偷走的,被焚毁的,被遗忘的……我们一点一点,把它们找回来,让它们重新在这片土地上呼吸、歌唱。我们会努力,修复您祖国那被时光磨损的记忆长卷。这,就是‘古今回眸’存在的意义。”
办公室内一片沉寂,只有电脑风扇细微的嗡鸣。逸一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她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凝望着窗外沉睡的园区轮廓,黑暗中,那些仿古建筑的飞檐斗拱仿佛连接着遥远的过去。她的目光从迷茫渐渐沉淀为磐石般的坚定。
“我会努力的,”她对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也对着窗外那片承载着无数可能的土地,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们,一定会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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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兴庆宫。
烛火通明,映照着李隆基深邃难测的脸。高力士垂手侍立,低声禀报:“陛下,今日景区又添新员。其中一人,与陛下同处此时空。”
李隆基执笔批阅奏章的手微微一顿,眼中精光一闪:“哦?何人?速将其家眷妥善安置,宣此人即刻入宫觐见!”
高力士躬身,声音压得更低:“回禀大家,是……秘书少监杨玄璬之女,杨玉环。”
笔尖悬停在朱砂上方,一滴殷红欲坠未坠。李隆基缓缓抬起头,眉峰几不可察地蹙起:“杨玉环?那个……史册所载的贵妃?”他像是才记起这个名字,语气带着一丝刻意的疏离与玩味,“宣吧。”
“老奴遵旨。”高力士悄然退下,脚步声消失在殿外深长的回廊里。
时间仿佛被拉长。当殿门再次开启,高力士引着一位身着素雅宫装的少女步入殿中时,李隆基的目光如鹰隼般锁定了她。杨玉环低垂着头,脚步带着细微的、无法完全掩饰的颤抖。后世的记载像冰冷的铁链缠绕着她的心,对这个掌握着自己生死荣辱的帝王,她心中只有深入骨髓的恐惧和一丝源自未来认知的疏离与抗拒。然而,刻在骨子里的尊卑礼法,依旧驱使着她走到御案前,俯身,额头触碰到冰冷光滑的金砖。
“奴婢杨玉环,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声音带着竭力压抑的颤音。
李隆基离座,缓步踱至她身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这具年轻而充满生命力的躯体。青春逼人的美丽毋庸置疑,但那份青涩与惊惶,与他想象中那个能引动“从此君王不早朝”的祸水红颜,相去甚远。复杂的情绪在他胸中翻涌:后世史笔如刀,将这个女子与他的盛极而衰牢牢钉在一起,令他既感荒谬,又无法全然忽视那沉甸甸的警示。初时召她入宫,只觉稚嫩,远远不及一见倾心,随意给了个低微的位份,便如弃敝履般将她遗忘在深宫冷院。
未曾想,她竟被那神秘莫测的“景区”选中!这让他不得不重新掂量她的分量。杀?眼下景区关联之人寥寥无几,每一个都是沟通未来的宝贵桥梁,他巴不得多送几个过去。留?那史书上血淋淋的“马嵬坡”三字,犹如芒刺在背。更棘手的是,杨国忠的罪证正在暗中搜罗,只待雷霆一击。杨玉环既已知晓自己乃至整个杨氏的未来结局,她会不会……通风报信?那精心布下的棋局,岂非要毁于一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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