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一迎着那能洞穿灵魂的目光,心中叹息,面上却竭力维持着平静与尊重。她再次深深一礼,声音清晰而稳定,却带着无可回避的沉重:“回禀陛下,史笔如铁……大秦,自陛下始,至二世胡亥止……二世……而亡。”
“二世……而亡?”
四个字,如同四柄淬了寒冰的重锤,狠狠砸在空旷的会议室里,也砸在嬴政那坚若磐石的心防之上!
死寂。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嬴政脸上那初临后世的新奇与隐含的傲然,如同被狂风卷走的薄雾,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瞳孔在刹那间收缩成针尖大小,仿佛无法聚焦,随即又猛地扩散开,里面翻涌起惊涛骇浪般的风暴——震惊、茫然、难以置信,最终汇聚成一片足以焚尽万物的赤红!他那张英俊而威严的脸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血色,变得如同千年寒玉,冰冷而僵硬。紧抿的薄唇微微颤抖了一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二世……而亡?”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干涩沙哑,仿佛砂纸摩擦着朽木,每一个字都带着难以置信的、被撕裂般的痛楚,“朕……扫灭六国,北筑长城,南征百越,书同文,车同轨,度量衡一统……朕之江山,铁桶一般!竟……只传了……二世?”
他猛地抬头,那双燃烧着赤焰的眸子死死盯住逸一,又如同受伤的孤狼般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帝王,那目光中蕴含的压迫感和巨大的痛苦,让空气都为之扭曲、哀鸣。他需要答案,一个能解释这荒谬绝伦、将他毕生功业碾为齑粉的答案!
“告诉朕!”嬴政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平地惊雷,带着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气,震得整个会议室嗡嗡作响,巨大的红木会议桌桌面竟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道细微的裂纹自他手掌按着的地方无声蔓延开!“是何人!毁朕社稷!亡朕大秦?!” 那暴怒的帝王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席卷全场,修为稍弱如李清照者,脸色瞬间煞白,几乎站立不稳。
逸一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扑面而来,仿佛面对着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她稳住心神,迎着那足以焚毁一切的目光,声音清晰地回答:“陛下,据后世史书所载,大秦倾覆,始于秦二世胡亥在位之时。”
“胡亥?!”
这个名字如同点燃了火药桶!
“砰——!”一声巨响!
嬴政的右掌狠狠拍在厚重的红木桌面上!那蕴含着无匹帝王之怒的一击,竟让整张坚固无比、需数人合抱的巨桌猛地向下一沉!桌面上的裂纹瞬间扩大、蔓延,如同蛛网般炸开!杯盏跳起,茶水四溅!他额角青筋如同盘踞的怒龙根根暴起,眼中赤红一片,那里面翻涌的不仅是怒火,更有一种被至亲血脉背叛、毕生心血付诸东流的、锥心刺骨的悔恨与狂怒!
“逆子!孽障!朕……朕竟……传位于此等败家亡国之徒!!”他几乎是咆哮出声,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英雄迟暮、虎落平阳般的悲怆。他一手缔造的万世帝国蓝图,竟被自己选定的继承者亲手撕碎,这讽刺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狠狠刺穿了他那骄傲到极致的帝王之心。
这时,李世民深吸一口气,顶着那令人窒息的威压站了起来。他面色沉凝,拱手道:“陛下息怒。大秦之亡,胡亥昏聩暴虐,责无旁贷。然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六国遗族,心怀叵测,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连年征战,大兴土木,徭役赋税过重,以致民怨沸腾,终成陈胜、吴广之祸,天下群雄并起……”他条理清晰,试图剖析那大厦倾颓背后的复杂脉络。
嬴政猛地一挥手,打断了李世民的话。那动作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他胸膛剧烈起伏,眼中风暴并未平息,反而沉淀为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寒光。他环视着这间充满后世气息的会议室,目光扫过巨大的玻璃窗,窗外是车水马龙、高楼林立的现代世界,一个他完全陌生却生机勃勃的时代。
良久,那翻腾的怒火与蚀骨的痛楚,似乎被一种更为强大的意志强行压下。他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那赤红与风暴虽未褪尽,却已蒙上了一层深沉的、如同古井般的幽暗。他缓缓坐回那张宽大的现代座椅,身体依旧挺拔如松,却透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与……沧桑。
“罢了。”他低沉地开口,声音恢复了帝王的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千古的沉重,“既已身在此世,前尘……如烟。朕……便好好看看,这后世山河,究竟是何模样!” 那语气,是放下,亦是另一种形式的宣战——他要在这陌生的时空,重新审视他失去的一切,以及……寻找某种可能。
逸一暗自松了口气,知道这最艰难的一关暂时过去了。她适时引导:“陛下,不如移步,一览这后世景区的微缩乾坤?其中亦有陛下旧日宫阙之影。”
当逸一引着嬴政,踏入那片仿照史籍记载重建的“阿房前殿”区域时,这位千古一帝的脚步第一次出现了微不可察的停顿。眼前虽非昔日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的真正阿房宫,仅是核心宫殿的局部复原,但那巍峨的台基、粗犷有力的斗拱、庄重肃穆的黑色瓦当、以及殿前象征天子威仪的九级玉阶,每一处线条与色彩,都在无声地召唤着深埋于他血脉中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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