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娘子,一位面容沉静、眼神却异常灵动的中年女子,则从她随身携带的扁平彩漆木盒中,取出了细如发丝的画笔和几个装着矿物颜料的小瓷碟。她凑近一片剥落的彩绘,屏息凝神,用笔尖小心翼翼地刮取了一丁点残留的朱砂色粉,放入碟中,又取出几样不知名的草叶粉末,开始调和、比对。阳光透过残破的窗棂,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那份沉静与周遭的喧嚣形成了奇异而动人的反差。
他们配合默契,如同精密咬合的齿轮。鲁班头一声令下,沉重的歪斜梁枋被几根巧妙的木制顶撑和滑轮组缓缓校正归位,榫头与卯眼在木槌精准而富有韵律的敲击下,发出“笃、笃、笃”的闷响,重新严丝合缝地咬合在一起,那声音仿佛古建筑沉睡的骨骼在复位呻吟。彩云娘子调制的矿物颜料,在剥落的斗拱上重新绽放出历经千年而不衰的瑰丽色彩——朱砂的炽烈,石青的沉静,金粉在阳光下跳跃的华贵。没有现代化的电动工具轰鸣,只有斧凿的铿锵、刨花的飞溅、以及工匠们低沉简短的交流声。古老的技艺在他们手中复活,时间仿佛在这片工地凝固、回溯。
日复一日,残破的楼阁亭台如同枯木逢春,褪去衰朽,重焕生机。飞檐重新划出优美的弧线,斗笠层叠如绽放的莲花,彩绘的祥云瑞兽栩栩如生。这十位沉默的古代工匠本身,也成了景区最独特、最富传奇色彩的“活景观”。游客们流连忘返,惊叹于肉眼可见的“时光倒流”。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一座刚刚修复完毕、彩绘一新的水榭旁,游客聚集。人群中,一位身着素雅唐装、气质儒雅的老者格外引人注目。他正是享誉海内外的现代诗词泰斗,苏砚山先生。他此行,正是听闻此地常有“谪仙”踪迹,慕名而来,希冀能捕捉那穿越千年的诗魂灵光。
他的目光,越过修复工匠们忙碌的身影,落在了水榭栏杆旁一个负手而立的青衫身影上。那人身形颀长,衣袂当风,正望着波光粼粼的池水出神,侧影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疏狂与落寞。苏砚山心头剧震,一个名字几乎脱口而出。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衣冠,排开众人,走到那青衫男子数步之外,郑重地躬身长揖,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晚辈苏砚山,斗胆相询,尊驾……可是诗酒趁年华,醉卧长安市的……青莲居士?”
那青衫男子缓缓转过身,面容清癯,眼神明亮如星,带着几分醉意,几分洞察世情的疏懒。他并未直接回答,只是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目光掠过苏砚山,投向远处修复工地上叮当作响的斧凿,悠然吟道:“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今人复刻旧时榫,可留几分真性情?” 言语间,似有深意,直指这“修复”表象下的文化困境。
“太白兄此言,发人深省!”一个沉郁顿挫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只见一位面容清瘦、眉宇间凝着忧思、同样身着古旧文士袍的中年人踱步而来,正是杜甫!“今之诗词,繁花似锦,门户林立。然韵律可追,气骨安在?‘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此情此景,今人笔下,可有半分切肤之痛?”他目光灼灼,扫视着周围举着手机、面露新奇却未必深解的现代游客。
苏砚山如遭电击,激动得难以自持:“杜工部!今日得见诗圣诗仙同临,真乃三生有幸!”他强抑心潮,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缘,恳切道:“二位前辈所虑极是!敢问这气骨真意,当如何承续?今人作诗,或囿于格律桎梏,或流于形式空泛,或耽于小我情思,失却那份‘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磅礴胸怀与人间至情!晚辈恳请指点迷津!”
一场跨越千年的诗词论道,就在这新修复的水榭旁、在叮咚的斧凿背景音中,猝不及防地展开。李白谈天马行空的想象与“天然去雕饰”的真趣,讽喻当下某些堆砌辞藻的“伪古风”;杜甫则强调“读书破万卷”的根基与“为民请命”的担当,痛心于快餐文化下诗心的浮躁。苏砚山等在场的现代诗人、学者,时而凝神倾听,如饮醍醐;时而引经据典,据理力争;时而又因先贤一针见血的批评而面红耳赤。
“意境非空中楼阁!需如这古建修复,”李白忽然指向鲁班头手中正精准嵌入一个复杂榫卯的木构件,“根基扎实,方能飞檐翘角,凌云御风!尔等学诗,只顾描摹飞檐之奇巧,可知其下梁柱承重之艰辛?” 他将诗歌创作的精妙比喻为古建力学。
杜甫则指着彩云娘子笔下正徐徐复原的一幅“岁寒三友”彩绘:“诗如画,意在笔先,情在墨外。如今机器喷绘,片刻即成,色彩鲜艳夺目,然匠气满纸,生气全无!诗中情韵,岂是辞藻堆砌可得?” 他批判的是失去灵魂的技艺。
游客们屏息凝神,听得如痴如醉。水榭的飞檐斗栱之下,古建修复的斧凿声、矿物颜料的研磨声,与千年诗魂的吟哦、现代文人的激辩,奇异地交织、碰撞、共鸣。时光的长河仿佛在此处打了一个瑰丽的旋涡,古与今、技与艺、形与神,在这片被精心修复的古老空间里,进行着一场无声而深邃的灵魂对话。逸一站在不远处的回廊阴影里,看着这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一幕,嘴角泛起一丝了然的微笑。修复,从来就不只是木石的重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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