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嗯?”简直比任何拷问都致命。男生只觉得一股浩然之气(也可能是鼓风机加大功率吹出的冷风)直冲脑门,浑身汗毛倒竖,那句“救女朋友”生生卡在喉咙里,憋得他脸色由红转紫,活像只快窒息的河豚。女生则瞬间忘了哭泣,眼睛瞪得溜圆,看看孟子,又看看男朋友,眼神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仿佛眼前这位宽袍大袖的古人,才是她终极的、权威的情感仲裁者!吵架?早就忘到九霄云外了。
孟子满意地看着被自己“义理之剑”劈得瞬间失语的小情侣,施施然转身,继续他的道德巡狩。没走几步,一个脑门锃亮、腆着啤酒肚、腋下夹着鼓囊囊公文包的中年大叔,正大大咧咧地杵在“富贵不能淫”的烫金牌匾下打电话。他嗓门洪亮,唾沫横飞,脸上是掩不住的得意:
“…哎哟王总!您放一百二十个心!城南那个项目,回扣点数我老周办事您还不清楚吗?保证给您安排得明明白白,神不知鬼不觉!规矩?嗨!规矩不就是咱们这种人定的嘛!您就坐等数钱…喂?喂?王总?…”
他正说到兴头上,全然没发觉身后多了一尊散发着凛然正气的身影。孟子站定,距离大叔的后脑勺不足一米。他胸膛微微起伏,那是一种目睹神圣牌匾被亵渎的强烈愤怒。环绕音响瞬间接收到这股怒意,功率全开!隐藏在地板下的鼓风机“呜”地一声咆哮,干冰机喷口白雾狂涌!
“富贵不能淫——!”
孟子的怒吼,如同九霄落下的霹雳,裹挟着鼓风机制造的狂暴气流和干冰制造的森然“杀气”,精准无比地、结结实实地轰在了油腻大叔毫无防备的后脑勺上!
“贫贱不能移——!!”
“威武不能屈——!!!”
“此之谓大丈夫——!!!”
四个短句,句句如重锤,一声比一声高亢,一声比一声震撼!最后那声“大丈夫”,声浪几乎凝成实质,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
“啪嗒!”
大叔浑身剧震,仿佛被高压电击中。手里的最新款水果手机应声脱手,屏幕朝下,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清脆地摔成了放射状的蛛网!电话那头,王总焦急的“喂喂喂”声还在顽强地穿透裂缝传出来。
大叔僵在原地,脸色由红润瞬间褪成惨白,额头上豆大的冷汗“唰”地就下来了。他甚至不敢回头去看那个声音的来源,只觉得一股冰冷彻骨的“浩然正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让他双腿发软。他哆嗦着,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弯腰捡起那屏幕碎裂、还在“喂喂”作响的手机,像只受惊的肥硕老鼠,头也不敢抬,使出吃奶的劲挤出围观人群,公文包都忘了拿,狼狈逃窜的背影写满了“社死”和“心梗”。空气中,只留下那句“大丈夫”的余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干冰的冰凉气息。
几场“酣畅淋漓”的巡游辩论下来,孟子自觉胸中块垒稍抒,教化之功卓着。他迈着胜利者的步伐,走向景区为他准备的专属座驾——一辆精心仿制春秋战车形制的双人观光自行车。车身刷着朱漆,装饰着青铜纹饰的金属片,车辕上甚至还煞有介事地挂着一对小小的銮铃(塑料的)。扮演“御者”的子贡后人(一个戴着鸭舌帽、穿着印有“端木遗风”T恤的敦实小伙)早已恭候多时,一脸“与有荣焉”的兴奋。
“夫子,请登车!下一站,美食街?”车夫热情地招呼。
孟子矜持颔首,撩起劲装下摆,气度雍容地登上了他的“战车”。子贡后人深吸一口气,铆足了劲,双脚猛蹬踏板!朱漆战车……纹丝不动。车夫小哥脸一红,再次发力!战车终于发出一声轻微的“嘎吱”声,如同老迈的蜗牛,极其缓慢地……向前挪动了半米。
然后,彻底卡死。
放眼望去,通往美食街的主干道,已然沦为人间地狱。观光小火车排成了长龙,喇叭声有气无力;举着小旗的导游带着庞大的夕阳红团缓慢蠕动,像一片移动的彩色珊瑚礁;拍照的游客在路中央摆出各种匪夷所思的姿势,旁若无人;几个模仿吕布、骑着共享单车的“英雄”,在人缝里艰难地蛇形穿梭,车把上挂着的方天画戟(塑料充气版)戳来戳去;更别提那些端着奶茶、拿着烤串、舔着冰激凌的散客,像水滴一样无孔不入地填充着所有空隙。
“让一让!劳驾让一让!孟夫子的车!”子贡后人徒劳地喊着,嗓子都快冒烟。
“催什么催!没看堵成这样吗?赶着投胎啊!”前面一个举着自拍杆直播的网红头也不回地呛道。
“哎哟!谁啊!蹭我一身冰激凌!新买的汉服!”一个尖利的女声炸响。
“拍照呢!别挡镜头!说你呢!骑破自行车的!”一个架着三脚架的大爷愤怒地挥舞着手臂。
孟子端坐在“战车”之上,初时还能维持“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雍容气度。他微闭双目,试图在心中默诵“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来平息烦躁。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战车”如同焊死在了原地,纹丝不动。四周的喧嚣、抱怨、汗味、廉价香水味、烤鱿鱼的油烟味、还有那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推搡和摩擦感……如同一张油腻污浊的巨网,将他紧紧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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