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十五年,九月初三。
这是一个注定要被载入史册的日子。
天光未亮,应天府的街巷便被绵密而急促的马蹄声踏碎了宁静。一队队宫中禁卫,手持金瓜斧钺,分赴各座王府,传达着一道措辞严厉却又引人遐想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命秦王、晋王、燕王……等所有在京宗室藩王,即刻入宫,于奉天殿参加大朝。钦此。”
没有说明缘由,没有给予准备的时间。这种突如其来的、几乎等同于强制性的召集,让刚刚从睡梦中醒来的皇子们心中陡然一惊。奉天殿大朝,是帝国最高规格的议政之地,非国家之大事、社稷之安危,绝不轻易启用。
当诸位藩王怀着满腹的疑虑与不安,乘坐王驾抵达午门时,眼前的景象让他们愈发心神不宁。
往日里仅在元旦、冬至等大典时才会全部洞开的奉天门五门,此刻正中三门大开,门前广场上,锦衣卫与御林军甲胄鲜明,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肃杀之气直冲云霄。文武百官早已分列两侧,个个神情肃穆,噤若寒蝉。
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
秦王朱樉与晋王朱?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燕王朱棣则不动声色,只是眸光深处,闪过一丝警惕。他深知父皇的脾性,如此大的阵仗,必有惊天动地的大事要发生。联想到数日前那份来自台湾的捷报,以及侄儿朱雄英在朝堂上石破天惊的奏对,一个模糊的、却又令他心跳加速的猜测,渐渐浮上心头。
步入奉天殿,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大殿中央的一样东西所攫取。
那是一幅巨大无比的舆图,高悬于殿中,几乎占据了半面墙壁。它不再是藩王们熟悉的那种以天朝为中心,四周模糊不清的《大明混一图》。在这幅名为《万国舆图》的画卷上,山川、河流、海洋、陆地,被以前所未有的精准与广阔描绘出来。
大明疆域固然雄踞中央,但东瀛列岛、南洋诸国、黄金半岛,乃至更西方的天竺、波斯,都清晰可见。那片广袤的蔚蓝色海洋上,星罗棋布的岛屿被标注出陌生的名字,仿佛一个个等待探索的秘境,散发着无穷的诱惑。
这幅图,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将所有人的世界观撑开,让他们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原来“天下”之外,还有如此辽阔的“世界”。
“皇上驾到——!”
随着内侍尖锐悠长的唱喏,身着玄色衮龙袍的朱元璋,在皇太孙朱雄英的搀扶下,缓缓步上御阶。他的步伐沉稳有力,目光如炬,扫过殿下神色各异的儿子们,最后落在那幅巨大的舆图上,眼神中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雄心与决断。
今日的朱雄英,一身赤色常服,立于朱元璋身侧,神情平静地迎接着诸位皇叔探究、忌惮、甚至带着一丝敌意的目光。他知道,从今日起,他与这些皇叔之间的关系,将被彻底改写。
“都来了。”朱元璋在龙椅上坐定,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儿臣,参见父皇。”以秦王朱樉为首,众藩王齐齐跪倒,高呼万岁。
“平身”朱元璋抬了抬手,“今日召你们来,不为问罪,也非训诫。而是要与你们商议一件关乎我朱家万世基业,关乎大明百年国运的头等大事。”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前日,台湾捷报,想必你们都听说了。雄英经略台湾,一年之内,化蛮荒为沃土,得粮六十万石,建不沉之基石。此事,让咱想通了一件事。”
“我大明,地大物博,然生齿日繁,土地终有穷尽之日。而我朱家子孙,开枝散叶,将来封王就藩者,会越来越多。中原就这么大,如何能容得下这许多条真龙?”
这番话,如同一柄重锤,狠狠敲在每一位藩王的心上。这是他们最敏感,也最恐惧的问题。宗室之祸,历朝历代都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堵,不如疏”朱元璋缓缓站起,走到舆图之前,伸出那只曾推翻一个王朝的手,重重地拍在图上,“看看吧!这才是真正的天下!大明之外,还有如此广阔的天地,等着我朱家的子孙去开拓,去征服!”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雷霆滚过殿宇。
“朕,与皇太孙商议,决意定下一条新的国策!自今日起,凡我大明宗室藩王,皆有机会出海,择一地建邦,立一国为君!朝廷将倾力相助,为尔等提供舟师、兵甲、钱粮、工匠!尔等所建之国,内可自治,传承万世;外则为我大明屏藩,永镇四海!”
“此策,朕命名为——‘藏龙出海’!”
轰!
“藏龙出海”四字,仿佛四道惊雷,在奉天殿内轰然炸响。
整个大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随即被一阵巨大的嗡鸣所取代。文官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惊骇与不可思议。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疯狂之举,将手握重兵的藩王放到海外,让他们自立为王,这与“纵虎归山”何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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