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西暖阁。
朱元璋正伏于御案之上,审阅着一份来自北平都司的军务奏报。他看得极慢,眉头紧锁,似乎在字里行间寻找着什么。暖阁内,气氛沉凝如铁。
朱标带着朱雄英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父皇。”朱标躬身行礼。
朱元璋抬起头,看到是他们父子,脸上那股帝王的威严稍稍收敛,但眼底的审慎并未消散。他将奏报随手放到一边,淡淡道:“标儿来了,坐。雄英也坐。”
他的目光在朱雄英身上停留了片刻,这个他最疼爱的孙儿,自那场“四海归心盟约”的朝会之后,似乎又成长了许多。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沉淀了更多与年龄不符的深邃。
“何事?”朱元璋开门见山。
朱标看了一眼身旁的儿子,深吸一口气,还是决定由自己来开这个口。他将朱雄英的来意,用一种尽可能委婉和保守的方式,叙述了一遍。
“……父皇,儿臣以为,东宫之内,确有一些疏于防范之处。吕氏虽已伏法,但其党羽之心,不可不防。故而,想请父皇恩准,增设一支‘东宫宿卫’,专司护卫之责,以安人心。”
他刻意模糊了“内察司”的概念,只强调了“护卫”之需,希望能将此事的影响降到最低。
朱元璋听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没有看朱标,而是将目光转向了朱雄英。
“雄英,这也是你的意思?”
朱雄英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父亲的话术,虽然稳妥,却也失了锐气。在皇爷爷这样的雄主面前,任何的遮遮掩掩,都只会引来更深的猜忌。
他站起身,走到大殿中央,直视着朱元璋的眼睛,朗声道:“回皇爷爷,父王所言,只说了一半。孙儿所求,不仅是一支‘卫队’,更需一双‘眼睛’!”
“哦?”朱元璋的眉毛挑了起来,身体微微前倾。
“吕氏之祸,其根源在于,我等身在明处,而敌在暗处。我等不知其何时动手,以何种方式动手。”朱雄英的声音清晰而有力,“孙儿以为,被动的防卫,永远无法根除威胁。唯有主动出击,将藏在暗处的毒蛇一一找出,捏碎其毒牙,方能永绝后患!”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无比诚恳:“孙儿恳请皇爷爷恩准,允准孙儿在东宫之内,设立一‘内察司’。其职权,仅限于东宫范围,专司清查吕氏余党,防范奸宄小人。其人员,孙儿将从宫中那些家世清白、父母皆为忠良之后的老实太监、宫女中挑选,他们身在其中,最易察觉异动。”
“此司,不干预外朝政务,不涉及锦衣卫职权,只为护卫父王母妃与孙儿之安危。它是我东宫自家的眼睛,自家的清道夫。”
这番话,比朱标的说法要大胆得多,但也坦荡得多。他清晰地划定了“内察司”的界限——只对内,不对外;只查家事,不问国事。将一个敏感的特务机构,包装成了一个维护家庭安全的“保安部”。
朱元璋听完,不置可否,只是拿起茶杯,轻轻吹着浮沫。暖阁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朱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不知道父亲究竟在想什么。这种沉默,比雷霆之怒更让人感到压抑。
许久,朱元璋才缓缓放下茶杯,目光再次落在朱雄英身上,这一次,他的眼神变得锐利如刀。
“你说,你要一支‘卫队’?”
“是。”
“一支装备了新式火器的卫队?”朱元璋的声音陡然拔高。
朱雄英心中一凛,他知道,皇爷爷的试探,直指核心。格物司研制新火器之事,他从未隐瞒,也瞒不过皇爷爷的眼睛。
“是。”朱雄英再次肯定地回答,他知道此刻任何的犹豫都会被视为心虚,“皇爷爷,格物司研制出的‘燧发枪’,其点火之可靠,射击之便捷,远胜于军中现有的火绳枪。此等利器,若不能用于实战,岂非明珠暗投?孙儿以为,可以先在东宫这支小规模的卫队中试行装备。一来,可以检验其性能,为将来全军换装积累经验;二来,若真有宵小之辈图谋不轨,这支装备精良的卫队,亦能以雷霆之势,将其迅速扑灭。”
他巧妙地将私心与公利捆绑在了一起。建立私兵,是为了测试新武器,是为了给大明军队的未来探路。这个理由,冠冕堂皇,且充满了对国家利益的考量。
朱元璋的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他站起身,走到朱雄英面前,俯下身,巨大的身影将朱雄英完全笼罩。
他死死地盯着孙子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道,声音如同两块生铁在摩擦:
“眼睛,你要了。爪牙,你也要了。雄英,你告诉咱,你究竟是想当一个安安稳稳的皇太孙,还是想当一个……权倾朝野的太子?”
这句话,如同平地惊雷,在暖阁内轰然炸响!
朱标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双腿一软,几乎就要跪下去。他知道,这是帝王最深沉的猜忌,这是足以让任何一位储君万劫不复的诛心之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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