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留下小五一人,僵立在原地,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面前是那口散发着死亡与河水腥气的薄皮棺材,耳边是野狗在乱坟岗间拖长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吠叫。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惊悚、后怕和强烈不安的浪潮,狠狠拍打着他的理智。
周老汉死了,被一场“天衣无缝”的意外淹死了。
一个手腕带着诡异“断翅鹰隼”疤痕的神秘人,精准地找到他,引他前来,告知了这一切。
这绝非巧合!
小五猛地打了个寒颤,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不敢再深想下去。他最后死死地剜了一眼那口薄皮棺材,眼神复杂难明,有对周老汉结局的冰冷审视,更有对这幕后操纵力量的深深忌惮。然后,他迅速将匕首收回袖中,如同受惊的夜枭,转身疾退,瘦小的身影以最快的速度、最隐秘的姿态,融入了无边的夜色,朝着集合点——黑松林老寨的方向,不顾一切地疾驰而去。他必须立刻将这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头!这潭看似只是地方豪强倾轧的浑水,底下盘踞的,恐怕是能吞噬一切的、深不见底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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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松林老寨,隐秘山洞。**
洞内篝火跳跃,将四壁嶙峋的怪石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四辆马车和牛车上的财货已卸下大半,分门别类地堆放在角落,金银器物在火光下闪烁着诱人却冰冷的光泽。赵胜盘腿坐在地上,正拿着一块油亮的磨刀石,霍霍地打磨他那根碗口粗的镔铁棍,火星随着他粗壮手臂的每一次用力而四溅。火光映照着他兴奋而狰狞的脸,嘴里还低声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老丁则借着最亮的那簇火光,眉头拧成一个疙瘩,手指沾着唾沫,仔细而快速地翻检着一本从刘家银窖深处翻出来的厚厚账册,纸张翻动的窸窣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杨靖抱臂靠在山洞内壁一处凹陷的阴影里,闭目养神。篝火的光线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跳跃,勾勒出高挺的鼻梁和紧抿的薄唇,却将他的眼睛和大部分神情都藏匿在深邃的暗影之中,只余下一种沉静如渊、令人捉摸不透的气息。
洞口方向,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如同夜猫踩过枯叶的摩擦声,几乎被篝火的噼啪声和赵胜的磨刀声掩盖。
杨靖猛地睁开眼!那瞬间,洞内的温度仿佛骤降了几分。阴影中,他的眼神锐利如出鞘的寒刃,精准地投向声音的来源。
小五瘦小的身影如同被夜色挤压出来一般,带着一股寒气闪了进来。他脸上带着剧烈奔跑后的潮红和细密汗珠,胸口微微起伏,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眼中尚未完全褪去的惊悸和凝重,像一层驱不散的寒霜。
“头!”小五脚步不停,径直快步走到杨靖面前,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急迫的嘶哑。他没有任何废话,语速极快却条理清晰,将从裤裆胡同的诡异遭遇、灰影的引路、义庄的薄皮棺材、周老汉“恰到好处”的溺亡,以及那个神秘灰影抬手瞬间暴露的、手腕内侧那道狰狞的“断翅鹰隼”旧疤,原原本本、毫无遗漏地复述了一遍。每一个细节,包括那灰影鬼魅般的身手、沙哑无波的语调、以及最后无声消失的方式,都描述得如同冰冷的刀锋划过空气。
山洞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篝火燃烧的噼啪声成了唯一的背景音。
赵胜霍霍的磨刀声戛然而止,他握着镔铁棍的手僵在半空,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张,脸上那点兴奋的狰狞彻底被巨大的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取代:“断…断翅鹰?疤?他娘的…那…那是什么鬼东西?周老汉这就…淹死了?!”
老丁猛地合上手中的账册,那厚厚的册子发出一声沉闷的“啪”。他脸色变得极其凝重,仿佛能滴出水来,目光迅速扫过小五,最终牢牢钉在阴影中的杨靖脸上:“头!这是灭口!干净、利落、不留一丝破绽!手法老辣得…让人心头发寒!他引小五去看,是在警告?还是在…示好?”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最关键的是,他是谁的人?他背后的主子,知道多少?” 老丁的后半句话没说完,但其中的寒意不言而喻——他们的行踪,在对方眼中恐怕并非秘密。
杨靖沉默着。他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明显的表情波动,如同戴着一张冰冷的面具。但就在这死寂之中,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力却从他身上弥漫开来。他缓缓地、极其平稳地从靠着的石壁上直起身,高大的身影脱离了部分阴影,走向跳跃的篝火。
篝火的光猛然扑在他身上,将他挺拔的身形投射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那影子被拉长、扭曲,如同蛰伏的巨兽缓缓苏醒,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压迫感。他停在火堆旁,低头看着跳跃的火焰,深邃的眼眸里仿佛有风暴在无声地凝聚、旋转,那光芒比火焰更冷,更深沉。
“示好?”杨靖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喜怒,却像冰冷的铁块投入火中,让周围空气都为之一滞。“我们都混成这幅模样了,还有人能和我们示好?!管他是哪路神仙,咱们几个就剩下烂命一条,不行就干呗。”他缓缓抬起眼,目光扫过紧张等待的三人,最后定格在洞口外无边无际的黑暗上。“周老汉贪杯落水,死得‘合情合理’。刘府管家嫌晦气,薄棺草葬。这故事编得…天衣无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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