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的崩逝,对新兴的大金帝国而言,是山崩地裂般的剧变。其葬礼,不仅是送别一位伟大的君主,更是一场关乎国体、彰显新君权威、凝聚部族人心的重大政治仪式。在金太宗吴乞买的亲自督导下,一场融合了女真萨满传统与新兴汉家礼制的盛大葬礼,在上京会宁府拉开帷幕。
葬礼规制:传统与汉仪的碰撞融合
吴乞买深谙阿骨打虽以女真勇武立国,但建国后已开始有意识地吸收辽、宋制度,推行汉化以巩固统治。因此,这场葬礼被精心设计为:
核心框架:女真传统为主。这是对阿骨打作为女真民族英雄身份的终极确认,也是对旧有部族势力的安抚。
外在形式:融入汉家礼制元素。体现新王朝的“正统”气象和等级秩序,彰显吴乞买作为继承者推动汉化、强化皇权的意志
停灵与祭奠(萨满主导):
阿骨打的灵柩被安放在皇宫正殿(虽简陋,但已是最高规格),以巨大的松木为椁,内衬名贵毛皮。
萨满(巫觋)成为此阶段的主角。他们头戴羽冠,身披兽皮,脸上涂满赭石与炭黑的纹饰,在震天的皮鼓、骨铃和号角声中,围绕着灵柩昼夜不停地跳神、诵唱古老的送魂曲。曲调苍凉悲怆,歌词诉说着阿骨打一生的功绩,祈求长生天接纳这位伟大的灵魂,并护佑大金国运。
最重要的仪式是“烧饭”与“殉牲”。殿外巨大的篝火昼夜不息,将阿骨打生前最喜爱的衣物、弓箭、马鞍、甚至他乘坐过的车舆部件,以及堆积如山的牛羊、美酒投入火中焚烧(“烧饭”)。同时,宰杀他生前最心爱的九匹战马(“殉牲”),马头被恭敬地摆放在灵柩前,象征着他即使在彼岸世界,依旧拥有最忠诚的坐骑和武力。浓烟滚滚,混合着皮毛焦糊和牲血的气味,弥漫在整个上京城上空,景象原始而震撼。
宗室勋贵、文武大臣按亲疏和爵位,分批入殿哭灵。哭声并非汉式的压抑呜咽,而是女真式的捶胸顿足、呼天抢地、以头抢地。完颜宗翰作为皇子,跪在最前列。他哭得最为“投入”,嘶哑的嚎哭声盖过众人,额头因重重磕在冰冷的地砖上而一片青紫,甚至渗出血迹。他几次“悲痛欲绝”到需要左右架起才能继续行礼,那份撕心裂肺的哀伤,令旁观者无不动容,也完美地掩盖了他眼底深处的不甘与绝望。
2. 大殓与移灵(汉制初显):
经过数日的萨满仪式,进入大殓环节。此时,汉制的影响开始显现。阿骨打的遗体被仔细清洗后,换上多层华贵的丝质敛服(尽管女真传统更习惯毛皮),敛服上开始出现简单的十二章纹雏形(金国早期可能简化)。他的面容经过处理,显得安详而威严。
灵柩被移入更为巨大的梓宫(棺椁),梓宫外髹黑漆,饰以金纹。移灵时,出现了初步的仪仗雏形:白幡引路,身着素甲的武士持戟肃立,宗室子弟扶灵。哀乐也由纯粹的萨满鼓乐,加入了汉地风格的唢呐、笙箫的悲凉曲调,形成一种奇特的混响。
3. 发引出殡(混合仪仗):
出殡之日,场面极其浩大。灵车由八匹纯黑骏马牵引(融合了女真尚黑与汉家礼制)。灵车前导是庞大的萨满队伍,依旧跳神诵唱,撒洒纸钱(女真早期可能用草叶或木片,此时已吸收汉俗用纸钱)和谷物(象征为亡魂引路和供奉)。
其后是代表阿骨打赫赫武功的仪仗:他生前使用的金狼头大纛、缴获的辽帝九斿白纛、宋帝的龙旗(象征其功业),由最剽悍的武士高举。接着是象征性的兵器阵:长矛如林,刀剑闪光,强弓劲弩,无声地诉说着这位开国皇帝的武勋。
扶灵的除了宗室子弟,还有以吴乞买为首的勃极烈议政团成员、主要部族首领。文武百官、举国百姓,皆披麻戴孝(女真本无此俗,此时强制推行),跪伏于道路两侧,哭声震野。吴乞买走在最显眼的位置,神情肃穆悲戚,步伐沉稳有力,每一步都在向所有人昭示:他,才是此刻大金的主心骨和继承者。
完颜宗翰作为皇子,位置紧靠灵柩。他不再嚎哭,而是沉默地低着头,肩膀剧烈地耸动着,仿佛沉浸在无边的悲痛中。只有离得极近的人,或许能从他紧握到指节发白、微微颤抖的双拳,感受到那被强行压抑的滔天情绪。
4. 安葬与封陵(萨满终礼):
陵址选在会宁府附近一处背山面水的“吉壤”(吸收了汉地风水观念),但形制仍较简朴,远不如后世汉家皇陵恢弘。
下葬前,最后一场盛大的萨满仪式举行。萨满围绕墓穴狂舞,将阿骨打生前使用的最后一批物品(包括那柄象征性的“龙雀大环”宝刀的替代品)投入墓中。宰杀更多的牛羊作为殉葬(但已严格控制数量和人殉,体现了进步)。
梓宫缓缓放入墓穴。在萨满最后的祝祷和震天的哭声中,泥土开始掩埋。吴乞买亲手捧起第一抔土,洒向梓宫,象征着皇权的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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