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8月14日(阴)郑州北郊工地 / 项目暂停
今天早上五点,我依然准时起床,习惯了。可当我换好衣服走出宿舍时,工地一片死寂,连机器的声音都没有。
前台贴着红纸黑字的公告:
“北郊三区项目自即日起全线停工,接受市建委和安监局联合检查,事故原因调查期间,所有施工活动一律暂停。”
我站在那张纸前看了好几分钟,脑子里空白一片。
王小虎出事不过二十四小时,连骨灰都没入土,整个项目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都在这个按钮下沉默、等待、焦虑。
项目部开会,老李站在台前,眼圈黑得吓人,他昨晚一夜没睡,看得出来。
“这次事故,是我们每个人的责任。检查组会逐一谈话,施工资料全部上交。所有人都暂时撤下工作岗位,待命。”
有人小声嘀咕:“停几天啊……这可是整个北郊最大的标段,一停就是损失上千万。”
“现在不是谈损失的时候。”林知秋靠着拐杖站起身,声音不大却透着压迫,“有命才能干活。王小虎的命没了,就是我们的血债。”
我从未见过他如此严肃。她甚至看了我一眼,说:“你也写个检讨,把夜班的情况再补全。”
我点头应下,知道她不是在挑我的错,而是在替我保命。
整个上午,我都呆在办公室,打印、复印、归档,整理那些昨天慌乱中丢下的记录。资料堆了一桌子,现场交接表、施工日志、安全巡检记录、班前会签到……
我一个字一个字检查,有些表上的签字根本是代签的,字迹潦草、时间不对。看到这些,我一阵阵冷汗。我们习惯了走形式,习惯了应付检查,直到出了事才知道,这些纸其实就是命。
林知秋过来,递给我一张表格:“安监那边要你写清楚,你当晚是几点收工的,口头命令有没有录音,有没有书面停工通知。”
我摇摇头:“口头通知有,但录音……没有。”
她叹口气:“以后,凡事留痕。人言可畏,命最贵。”
我忽然意识到,他说这话,是在提醒我,也是提醒他自己。这个项目他拼了两年,一步步做到执行经理,现在却因为一次事故,几乎前功尽弃。
中午,王小虎家人带着骨灰盒来工地找项目部,要求全员默哀。
我们四十多人,站在临时搭的雨棚下,面朝三号楼那片脚手架,默哀三分钟。雨声滴滴答答,没人说话,只有王小虎母亲的哭声像刀子一样扎在耳朵里。
那一刻,我真的想走——不是想逃,是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不适合干这行。人命关天,而我们连一根扣板都没守住。
可我还是站住了。默哀结束,我上前一步,轻声说:“阿姨,大哥,王小虎是我带来的。我愿意留下来帮你们处理后续。”
王母红着眼摇头:“你是个好孩子,不怪你。怪他命不好,怪我们家穷。”
我张了张嘴,没再说话。她不是宽容,是绝望。她不是理解,是无力。
下午,林知秋被叫去郑州市建委开会。临走前,她跟我:“周磊,这几天你好好配合。我怕这事后,咱俩都得换岗。”
我点头:“你能回来么?”
他笑笑,没答。
傍晚,老李叫我去项目部,说总部打了报告,要调我去郑东新区的四期做后勤。
“调岗?”我愣住。
“这段时间你在这边也不安全,别被当成替罪羊。你是林工带来的,他能保你调岗,不容易。”
我低头想了半天,问:“那林工呢?”
“她得留下来配合调查。你走吧,这里不适合年轻人久待。”
我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难过。是啊,换个项目也许能清净点,也许能躲开那些冷漠与责难。但我也知道,这是他们在保我——把我调走,是怕我卷进去。
晚上八点,我收拾完行李,站在工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
三号楼的灯还亮着,但脚手架那一边已经被封了。那些我们白天爬过、夜里走过的钢筋铁架,如今成了事故现场,连靠近都不被允许。
我走得慢。一路上,我想到的不是离别,而是王小虎摔下去的那个瞬间。他有没有喊?有没有挣扎?有没有后悔?
我永远不会知道。但我知道,我会记住他。
这一行,很多人一辈子都是“无名”,死了也只是个编号。而我,会写下他的名字,会写下这一天。
因为他不该只是一个“死亡数字”。
他是王小虎,信阳人,22岁,有个上学的妹妹,想请我们吃烧鸡,永远没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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