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9月12日 阴有小雨
昨晚睡得并不好,天还没亮我就醒了。外头灰蒙蒙的天像是压着一层湿冷的雾气,风吹过窗户的缝隙,带来一股潮湿的泥土味。赵阳还在睡,他这几天状态比之前好了许多,脸上也有了些血色,咳嗽也轻了点儿。我不忍吵醒他,蹑手蹑脚地起床,穿衣洗漱,背起工具包下了楼。
今天是周日,很多工人请假回家,我没走远,就去了五号楼南侧的材料堆放区清点剩余的防护网和扣件。最近天气多变,工程进度受了影响,项目部那边又开始紧张,昨晚开会时老周还说要加快内外墙收尾工作,不然月底交不了验收。
我站在一堆防护网前,掀开上面的防水布,网面潮乎乎的,上头还沾着泥。我一边记录,一边叹气,心想这工程做起来真是比山还重。十几栋楼、几百个工人、天天流水般的材料、无休止的整改——哪一样不压着人喘不过气?
九点多的时候,老高来了,一脸疲惫地坐在边上抽烟。他这两天没怎么露面,听说是跟女朋友闹分手,连夜跑去市区找人去了。
“找着了吗?”我问。
“找着了,”他没什么精神地说,“人家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意思是我在这鬼地方干活,跟她生活没交集。”
“你说得也对,她天天高跟鞋化妆水吧台,你穿着劳保鞋踩泥巴。”我半开玩笑地说。
老高叹了口气:“你说我是不是该认命?人啊,有时候就不该妄想。”
我没接话,只是拍拍他肩膀:“命是认出来的,不是认下来的。”
上午快十点的时候,项目部那边来了个新面孔,是个穿衬衣的小伙子,看起来年纪不大,戴着眼镜,说话文绉绉的。他是甲方那边新派过来的监理助理,说是要做现场监督记录。
“你是周磊?”他过来问我。
“我是。”我点点头。
“麻烦你带我看一下六号楼南侧外架整改区域。”他说话带着礼貌,态度还算客气。
我带着他沿着楼体转了一圈,一边指着脚手架边上的钢管和网面,一边解释整改内容、施工顺序、和使用的材料型号。他拿着本子记了不少东西,偶尔还拍照做存档。
“你以前做过技术员?”他忽然问。
“没,就是在这工地干久了,流程都熟。”我笑笑。
“怪不得你讲得比我们办公室里的图纸还清楚。”
我没说话,只是低头继续走,心里却微微有些波澜。这几年一直都这样,从工人干起,到班组长,到现在负责一块施工区域,项目部的人信我,但谁也没真正重用我。我不是工程专业毕业,也没学历证书,在他们眼里顶多就是个“现场熟练工”。
中午吃饭时,赵阳醒了下来,洗完脸后在饭堂和我汇合。
“今天怎么起这么晚?”我问他。
“做梦梦到咱妈了。”他低声说,“她喊我回家,说我变黑了,不像小时候那个白净娃娃了。”
我心里一紧,不知道该说什么。赵阳的母亲几年前查出肝病,一直在老家靠药维持,赵阳每个月要寄一千块钱回去,基本上都是从我这里借了再还。
“等工程款下来,我手里宽点儿,先给你两千。”我说。
他点点头,没说谢谢,只是低头扒饭。我们之间的默契,从来都不需要多说什么。
下午两点,开始下小雨,施工暂停。我躲在钢筋堆后的小屋子里清账,外头有几个工人在打扑克牌,老高蹲在门口抽烟。
我翻着记录本,心里盘算着下周的工序安排。外架收尾之后就是塔楼内部砌体验收,然后才是外墙漆面施工。每一道工序都是钱,每一个节点都不能出错。
这时候,我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林知秋发来的消息:“今天我们单位组织体检,我的胃有点问题。”
我赶紧回她:“严重吗?要紧吗?”
她回复:“没那么严重,可能是长期吃外卖。医生让我忌辛辣和油腻。”
我心里一阵难受。她一个人在市区工作,公司给租了单间公寓,自己做饭少,工作又忙,总是随便点点吃的。以前我还偶尔给她送点家乡的干粮,现在都顾不上了。
“要不你搬回来,我给你做饭。”我随口发了一句过去。
她隔了好一会才回复:“那你得先搬进市区来。”
我苦笑一声,没再回消息。她明白我不可能搬进市区,也知道我现在的生活节奏和压力。我们之间,总隔着现实这道看不见的墙。
傍晚雨势渐大,我和赵阳一起收拾材料。他撑着伞,我扛着钢管,两个人在泥水里走得踉踉跄跄。
“哥,你说我们这辈子会有房子吗?”赵阳忽然问。
我愣了愣:“啥房子?”
“就那种……两室一厅,有阳台,有厨房,还有洗衣机和热水器。”
我停下脚步,看着前头灯光昏黄的临建工棚,心里酸涩得很。
“会有的,只要不倒下去,就会有。”我说。
赵阳没再说话,只是把伞往我这边偏了偏,尽量不让我被雨淋到。
晚上回到宿舍,我擦干身体,穿上干净的T恤,拿起笔开始记录今天的细节。
“工地上没有什么伟大的事,每个人都只是为了生存拼命。但是,就算是这样,也值得被认真对待。”我写下这句话时,心里忽然安定了许多。
我们不能选择命运,但可以选择不躺下。
——周磊
喜欢毕业后打工日记请大家收藏:(www.2yq.org)毕业后打工日记爱言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