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江州日报社的印刷机还在嗡嗡作响,油墨已干的一批报纸被捆成卷,装上三轮车。
报童小六子进了一沓报纸塞在大挎包里,穿街走巷,声音喊得震天响。
“号外!号外!画个罐头赚两百!红星牌重金征稿!”
纺织厂女工王翠花蹲在公共水龙头下搓衣服,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蹭了蹭,从兜里摸出皱巴巴的两毛钱:“小六子,给我一份!”
报纸展开,上面的粗体字灼烧视网膜:
主标题:红星耀中华!江县午餐肉征服全国味蕾!
副刊标题:画个包装赚半年工资!红星牌奖金等你拿!
隔壁李婶探头过来,肥皂泡沾在两人之间:“翠花,你家闺女不是会画花儿?”
王翠花攥紧报纸,指节发白:“画!今晚就画!够给娘抓半年药了!”
牛棚改的宿舍里,煤油灯芯噼啪爆了个灯花。徐渭城佝偻着背,用身体挡住漏风的窗户,炭笔在糊墙的旧报纸空白处沙沙作响。
钢水奔涌的线条逐渐成形,在报纸边缘汇成罐头形状。炼钢工人脚踏烈焰,肌肉贲张的手臂将“红星”托向太阳。
“老徐…”妻子把窝头掰开,将咸菜夹了进去,咸菜汁渗进粗粮的裂缝里,“先垫垫。”
教授盯着妻子省给自己的窝头,突然狠狠咬下,咸菜汁从嘴角溢出:“等拿了奖金…给妞妞买盒蜡笔!”
北大荒知青点的土炕上,十个人头挨着头。唯一一支铅笔在众人手中传递,笔头已经磨得发亮。
“该我了!”知青小陈抢过铅笔,在烟盒背面画下麦穗环绕的罐头,下方题字:
“广阔天地,肉香万里!”
女知青李红突然抽走烟盒:“你这麦穗画得像狗尾巴草!”她蘸了唾沫抹平纸面,改画拖拉机载着罐头驶向地平线,车头插着的红旗迎风招展。
炕桌中央的一个上海牌午餐肉罐头样品被摸得发亮,铝皮上全是指纹。有人偷偷刮了点肉渣尝,立刻被拍了下手背:“省着点!这可是样板!”
(注:1965年已经开始有知青下乡以及部分右派劳动改造,系统性大规模的下乡在1966年正式开始)
钢厂家属院的灯光昏黄,刘大顺下班没换工装就扑到饭桌上,汗碱在他的后背上画出了一幅地图。
“爹!快看报!”十岁的儿子举着作业本,上面歪歪扭扭画着铁锤砸出罐头的草图。
刘大柱咧嘴一笑,露出被钢水熏黑的牙齿。
他抓过儿子的铅笔,在作业本上修改起来,画一个钢钎挑起罐头盒,铁水浇铸成“红星”二字。
“这才叫工人设计!”他抹把汗,儿子眼睛亮得像发现了新大陆。
刘家村的晒谷场静悄悄,周来盼把哭闹的娃拍睡,轻手轻脚摸出灶膛里捡的半截铅笔头。
月光像筛子,把光斑漏在一块残缺的纸片上,她蹲在院门口,笨拙地画——
胖娃娃抱着罐头酣睡,嘴角还挂着油亮。
画完最后一笔,周来盼突然把纸贴在心口,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广播声:
“…用你手中的笔,为新中国食品工业绘就红星!”
此刻的江州市经济发展办公室内,唐柠正无语的看着张德发。
张厂长趴在文件堆里,舌头抵着腮帮子,铅笔头都快咬烂了。
“猪鼻子…圆点…尾巴卷个旋儿…”他念念有词,纸上抽象派猪头罐头逐渐成型,突然大吼:“老子画成了!”
举起的画纸上——卡通猪戴着红星帽,罐头从它耳朵里喷出来,标语:“猪都馋哭了!”
满室死寂。
唐柠扶额:“张厂长,你这属于…魔改歪风类。”
“咋?!”张德发瞪眼,“猪不是红星厂功臣?凭啥嫦娥能抱肉,猪不能哭?”说着用手指着王燕刚刚画好的广告画。
王燕举起自己的画,眼睛亮得吓人:“嫦娥抱着午餐肉飞向月亮,标语是‘天上人间共此味’!我这个可比您画的强多了。”
张德发却嘟囔:“嫦娥抱肉?那不成猪八戒了…”
唐柠:“一会所有的投稿要按三类归档——”她唰地写下标准:
革命激情类(铁锤、麦穗、红日等)
生活写实类(嫦娥、娃娃、动物等)
卡通可爱类(可爱类型的卡通创作)
晌午时分,邮局三轮车“突突”驶来,卸下三大麻袋投稿。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三大麻袋的投稿像三座小山堆在中央,麻绳勒出的凹痕里还沾着路上的尘土。
"这...这么多?"周明的眼镜滑到鼻尖,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打,"咱们得看到猴年马月去?"
林岚已经蹲在第一个麻袋前,颤抖的手指刚解开绳结,牛皮纸信封就像雪片一样哗啦啦倾泻而出。
她捡起最上面的一封,信封上还粘着几粒麦子。
"江县红旗公社第三生产队...李大牛..."她轻声念着,突然瞪大眼睛,"这是一大早听到广播就开始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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