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伦看着莉娜被冰封的手臂,看着凌雪瘫软在地的虚弱模样,深陷的眼窝中那点幽蓝光芒剧烈地跳动了一下,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一丝计划成功的、劫后余生般的松懈,更深处是浓得化不开的、如同背负了整个文明重量的疲惫,以及……深沉的、无法言说的愧疚。他剧烈地咳嗽着,更多的血沫和冰晶碎屑从嘴角溢出。他挣扎着,用那只还能动的右手,支撑着身体,艰难地挪到莉娜身边。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只布满薄茧和细小伤疤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安抚意味,轻轻拍了拍莉娜因哭泣而颤抖的肩膀。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穿越了无数毁灭轮回的、沉重的理解。
然后,凯伦的目光转向瘫在淤泥中、虚弱不堪的凌雪。他眼中那点幽蓝光芒变得异常深邃,疲惫之下,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不能……停在这里……” 凯伦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生锈的铁皮,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喘息,“规则猎犬……对能量波动……敏感……刚才的……动静……它们……很快会来……” 他艰难地抬起右手,指向管道深处更幽暗的方向,“走……我知道……一个临时的……‘锚点’……”
他率先挣扎着站起,身体因剧痛和虚弱而佝偻着,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如同背负着无形的山岳。他那只覆盖着厚重冰晶的左臂无力地垂在身侧,散发着刺骨的寒气。凌雪强忍着眩晕和灵魂被撕裂般的痛楚,挣扎着爬起,踉跄着跟上。莉娜用左手撑着冰冷的管壁,咬着渗出血丝的嘴唇,忍受着右肩传来的、如同被冰锥贯穿般的剧痛和刺骨寒意,以及那条被彻底冰封的手臂带来的、令人绝望的沉重感,一步一挪地跟在后面。每一次移动,冰封手臂与身体的连接处都传来钻心的刺痛和冰寒,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凯伦带着她们在迷宫般的废弃管道中穿行,对路径的熟悉程度令人心惊。他避开那些散发着危险能量波动或结构不稳的区域,最终在一个由巨大废弃冷凝塔改造而成的、相对隐蔽的空间前停下。入口被扭曲的金属板和坚韧的藤蔓巧妙遮掩。他拨开藤蔓,里面是一个不大的空间,堆放着一些废弃的机械零件和沾满油污的帆布,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机油和铁锈味,但相对干燥,也隔绝了大部分外界的寒气。角落里,一个用废弃金属桶改造的小火炉里,燃烧着微弱的、用凝固油脂块点燃的火焰,散发着微弱的热量和呛人的黑烟。这是锈钉区拾荒者和边缘人常用的临时避难所,一个在规则夹缝中苟延残喘的“锚点”。
三人疲惫不堪地跌坐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莉娜靠着冰冷的金属墙壁,左手紧紧抱住自己那条被冰封的右臂,将脸深深埋进膝盖,肩膀无声地颤抖着。冰封的手臂在炉火的微光下反射着幽蓝的寒光,像一块巨大的、无法摆脱的耻辱烙印。凌雪蜷缩在另一角,冰魄之瞳黯淡无光,左臂的冰晶沉重刺骨,灵魂的虚弱让她连思考都变得异常艰难。凯伦靠在入口附近,警惕地倾听着外面的动静,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让他的脸色更加惨白,嘴角溢出带着冰晶的暗红血丝。他脖颈下的那个古老接口,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微弱的、不祥的蓝光。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笼罩着小小的避难所。只有炉火燃烧油脂块发出的轻微“噼啪”声,莉娜压抑的啜泣,以及凯伦沉重的、带着杂音的喘息。
不知过了多久,凯伦似乎恢复了一点力气。他缓缓抬起头,深陷的眼窝中那点幽蓝光芒,如同穿过厚重冰层的微光,看向蜷缩在角落、脸色苍白如纸的凌雪。他的目光复杂而沉重,带着一种穿越了漫长时光的疲惫和……一丝不容回避的决绝。
“凌雪……” 凯伦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你……需要……知道真相……需要……看到……我们……面对的是……什么……”
他艰难地抬起那只未被冰晶覆盖的右手,动作缓慢而凝重,仿佛每一个动作都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他没有去触碰脖颈下的接口,而是用布满伤痕和污迹的手指,缓缓地、颤抖地按在了自己覆盖着厚重冰晶、符文扭曲的左臂上——那冰晶最厚重、最靠近心脏的位置!
凯伦的指尖深深陷入那层冰冷刺骨的幽蓝冰晶之中!冰晶表面那些扭曲蠕动的血色符文仿佛被惊醒的毒蛇,瞬间亮起刺目的红光!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极致痛苦、冰冷绝望和无数灵魂尖啸的恐怖气息,如同被打开的潘多拉魔盒,猛地从他手臂的冰晶封印中爆发出来!整个避难所的温度骤降,炉火被压得几乎熄灭!
“看着……我的……眼睛……” 凯伦的声音如同从地狱深渊传来,带着一种撕裂灵魂的痛楚,他死死盯着凌雪那只黯淡的冰魄之瞳,深陷眼窝中那点幽蓝光芒疯狂地跳动着,仿佛在与手臂封印下的恐怖存在对抗,“看着……第127次轮回……最后的……‘风景’……那是……我们的……地狱……”
一股冰冷、粘稠、充满了无尽毁灭与绝望的意念洪流,如同决堤的冥河,顺着凯伦眼中那点同源的幽蓝光芒,无视空间距离,狠狠撞入了凌雪的脑海!冰魄之瞳不受控制地骤然亮起!凌雪的视野瞬间被强行扭曲、撕裂、替换!
她不再身处冰冷的避难所!
她“看”到的,是凯伦的记忆!是第127次轮回,霜烬城覆灭前夕,那足以冻结灵魂的——终末之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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