磁州城内。
冲天烈焰焚尽金军粮草带来的短暂狂喜,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留下的是更加冰冷刺骨的绝望。饥饿,这个无形的魔鬼,开始真正露出獠牙,啃噬着城内每一个生灵。
宗颖带来的消息让赵桓的心沉入谷底:存粮,已按最苛刻的配给,仅够支撑一日半。这所谓的“存粮”,不过是些混杂着麸皮、草籽甚至观音土的粗粝饼子。每日清晨,城内几处指定地点排起的长龙,便是绝望的具象。领到那可怜巴巴一小块饼子的军民,眼中已无昨日皇帝亲临带来的激动,只剩下对生存本能的麻木与挣扎。伤兵营里,哀嚎声因饥饿和缺乏药物而变得更加凄厉,死亡的气息弥漫不散。
城墙上,守军依旧坚守。然而,那面迎风招展的明黄龙旗,似乎也无法完全驱散饥饿带来的虚弱。许多士兵握着削尖的木矛(宗颖带人日夜赶制),手臂却在微微颤抖。他们的眼神依旧坚定,但脸颊已明显凹陷下去,脚步也有些虚浮。金军的炮石和箭矢不时落下,每一次都带走几条本就脆弱的生命。
赵桓站在城楼,脸色比前几日更加苍白。他拒绝了宗颖将最后一点细粮优先供给他的请求,每日只食与普通士兵无异的粗饼。腹中的饥饿感如同火烧,但他必须忍耐。他看着城下金军营盘,完颜银术可显然改变了策略。大规模的攻城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精准而持续的炮击骚扰和严密的封锁。营寨后方,新的粮道正在建立,虽然缓慢,却如同绞索,一点点勒紧磁州的咽喉。
“陛下…如此下去,不待金兵攻城,我军…我军恐将不战自溃…” 宗颖的声音嘶哑,带着无法掩饰的忧虑。他亲眼看着几个饿得脱力的士兵被炮石砸中,连惨叫都发不出。
赵桓沉默着,目光扫过城内。他看到角落里,几个面黄肌瘦的孩童,正眼巴巴地看着士兵们啃食饼子。他看到一位老妇人,将最后一点饼屑喂给躺在草席上呻吟的儿子。一股巨大的悲怆和无力感几乎将他淹没。他是皇帝,却无法让他的子民果腹!
“丁九!” 赵桓的声音低沉而决绝。
“属下在!”
“传朕口谕:自今日起,朕与城中所有军民,日食一餐!省下的口粮,优先供给城头守军与重伤员!违令者,斩!”
“陛下!不可!” 宗颖和周围的将领、亲兵齐齐跪倒!皇帝自减口粮,与士卒同饥,这固然能提振士气,但赵桓的身体…
“朕意已决!” 赵桓斩钉截铁,“朕乃天子,当与子民共患难!饥饿,压不垮朕!更压不垮我大宋的脊梁!” 他走到垛口,对着下方疲惫却依旧挺立的守军,朗声道:
“将士们!朕知道,你们饿!朕也饿!金虏想用饥饿压垮我们!但朕告诉你们,朕在这里!朕与你们一同挨饿!一同守城!我们省下一口粮,就能让城头的兄弟多一分力气杀敌!让受伤的袍泽多一分活下去的希望!只要朕还站在这里,只要这面龙旗还在城头飘扬,磁州,就永远不会陷落!坚持下去!朕相信,援军就在路上!天佑大宋!!”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附近城头。守军们看着同样面色憔悴却目光灼灼的皇帝,看着他那因饥饿而略显单薄却依旧挺拔的身影,一股酸楚与豪情交织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他们默默地挺直了腰杆,握紧了手中的武器。饥饿依然存在,但一种比饥饿更强大的意志,支撑着他们挺立在残破的城垣之上。
**秦岭深处,“玄蛇”密道中段,一处名为“鹰愁涧”的险隘。
此地两侧峭壁如削,猿猴难攀,仅有一条狭窄湿滑、紧贴崖壁的栈道勉强通行。栈道下方是深不见底、水声轰鸣的涧谷,雾气弥漫,寒气刺骨。
王彦率领的三千鄂州精锐,正艰难地行进在这条死亡之路上。士兵们背负着沉重的粮秣器械,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绳索相连,以防失足。战马早已留在入口,此刻完全是徒步跋涉。连日来的艰苦行军,让这支原本剽悍的部队也显露出疲惫之色。
王彦走在队伍前列,面色凝重。他深知此行责任重大,更知时间紧迫!磁州危在旦夕,陛下身陷重围!他不断催促着队伍加快速度,同时派出最精锐的斥候在前方探路。
突然!
“咻咻咻——!!”
一阵极其刁钻、迅疾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从栈道上方浓雾弥漫的崖顶袭来!不是寻常箭矢,而是涂着幽蓝光泽、带有倒钩的毒弩!
“敌袭!隐蔽!” 王彦反应极快,厉声嘶吼!同时猛地将身边一名士兵扑倒在地!
“噗嗤!”“啊——!”
惨叫声瞬间响起!走在最前面的数名斥候和士兵猝不及防,被毒弩射中要害或腿部,惨叫着跌落栈道,瞬间被下方汹涌的涧水吞噬!更有数人被射中手臂、肩胛,剧毒迅速蔓延,脸色瞬间变得青黑!
“西夏狗!是铁鹞!” 王彦目眦欲裂!他认出这种歹毒的弩箭和手法!对方果然找到了密道,并且选择了这处绝地设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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